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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弦听得胆战心惊,眼下虽见日哭鬼好端端地仍在这里,当日定是有惊无险,但一颗心仍是止不住怦怦乱跳,为他生死未卜的命运揪心。
日哭鬼咳了几声:“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恰有一个汉子路过此地,便出头喝止敌人。那高子明等人凶残成性,又是杀红了眼,如何肯罢手,当下连来人一并围住。可不想那位汉子武功极高,不过几个照面,便将数十个敌人的兵刃尽数打落在地,却没有伤到一人……那高子明亦是见过些世面,知道来人不能力敌,便质问对方为何多管闲事。那汉子也不用强,只淡淡问起争斗的缘由。高子明便信口开河编排了我许多不是,我虽想分辩,但伤口疼痛,更是心伤难忍,又气又急之下,一时说不出话来。那汉子见我神态有些蹊跷,便对高子明道,‘我最见不得恃强凌弱之事,且不论谁错谁对,你们几十人个追杀他一个,我便心中不平。今日之事就此罢手。我尚有些急事要办,过几日再来此地,详察这件事的是非。’那高子明亦连连点头称是,可我见他眼中光芒闪动,心想若是此人一走,只怕我当场就会被乱刃分尸,欲要开口,却被那汉子一摆手止住,‘你不必多言,此事我迟早会查个水落石出,若你受了冤枉,我自会还你一个公道,但若你真是怙恶不悛之徒,我亦不会轻饶。’
他的样貌也不怎么高大,可这几句话说出来,却带着一股凛然正气,震慑住了众人。有个喽罗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却被他听在耳中,哈哈一笑,‘我不是什么武林盟主,但我就是要管天下不平之事。你们若是不服,尽管到五味崖找我。’言罢给我服了一颗丹药,就此飘然而去。那帮畜生听到了五味崖之名,皆是脸有惧色,再也不敢为难我,唿哨一声,一哄而散,那高子明自此以后亦是不知所踪……”
小弦听到这里,想那汉子寥寥数语便将这群凶残的敌人吓得四处逃蹿,对他的凛然气度大是钦服,问道:“他是什么人?”日哭鬼叹道:“除了五味崖的虫大师,还能有谁有如此威势。”
“原来,他就是虫大师!”小弦一听日哭鬼如此说,立时便想到父亲曾对自己说过:江湖上有一个奇人,乃是号称白道第一杀手的虫大师,专管天下不平之事,更是将朝中贪官的名字悬刻在五味崖上,以一月为期杀之,从不虚发,乃是天下所有贪官的大克星。想不到竟然在此听到了他的名字,霎时只觉得血气翻腾,豪气勃发,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心中只想自己以后便要做这样的大豪杰、大英雄,方才不枉这一生……
隔了良久,小弦心气略平,才继续问道:“你可救出你儿子了吗?”
日哭鬼低声道:“我匆匆包扎了一下伤口,立时又赶回那财主的山庄中。飞云寨的匪徒畏惧虫大师,全都走得一个不剩,只有那财主一家来不及逃跑,被我堵个正着。一问之下,方知我那孩儿……”说到此处,日哭鬼顿了一顿,在暗夜里他强抑的、略带哽咽的声音更显苍凉,“我终见到了我那孩儿,你道那个侏儒的面具如何会那般惟妙惟肖,这帮天杀的畜生为了对付我,竟然将我那十岁的孩儿活生生剥了皮,制成人皮面具……”
小弦听到这等惨绝人寰之事,心头大震,呆呆张着嘴巴。初见日哭鬼时只觉得他凶恶无比,何曾想到他竟有如此凄惨无比的遭遇,心头泛起酸楚,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眶中涌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听得日哭鬼的声音渐转凄厉,嘶声对小弦喊道:“枉我苦学武功,立志行侠仗义,却不能保护自己的妻儿。你说、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报仇?”
小弦反手抹一把泪,怔怔点头:“虫大师定会帮你报仇的。”日哭鬼却形似入魔,恨声道:“就算有虫大师帮我杀光了敌人又有何用,我的妻儿亦不能复活。何况我也不需假手他人给我复仇。”他突然哈哈狞笑起来,冰冷的声调里夹杂着一丝哭音:“你且猜我是如何报仇的?”
小弦听到日哭鬼邪恶的笑声,隐隐料到什么,只觉脊背一阵发冷。
果然听日哭鬼笑了数声后恶狠狠地道:“我便将那财主一家杀个干净,将他儿子亦是剥皮抽筋,一口口吃下肚去……哈哈哈哈,”他忽又大笑起来,一字一句道,“你哭了,你哭了,我要吃了你,我要吃了你……”
小弦此时方觉自己早是泪流满面,大惊之下跳起身来往房外跑去,却忘了解手时裤子尚未提起,脚下一绊,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再觉得背心一紧,已被日哭鬼一把提起,惊悸之下只看到一双铜铃大的眼睛似是要喷出火来,在黑暗中眨也不眨地瞪着自己,一时呆住,连动亦不敢再动一下。
“你输了!”日哭鬼口中犹是喃喃念叨,“你终于哭了!”小弦见到日哭鬼一张苦脸上皱纹横生,便如突然老了数十岁,念及他妻儿惨死,更加上心中又惊又怕,明知不应该却仍是止不住泪如泉涌,颤声道:“你莫要吃了我,不然我爹爹亦会很伤心的……”
日哭鬼微微一震,盯着小弦看了半晌,眼中魔意渐消,亦掉下泪来,双手收紧,将小弦紧紧抱在怀里:“乖娃娃莫怕,我不吃你便是了。”
小弦被日哭鬼紧紧抱在怀里,动也不能动一下。听得他说不吃自己,心头略宽,更是百念丛生,想到若是父亲在此,断不会容他这般对待自己,泪水更是抑止不住,将日哭鬼的胸前打湿了一大片……
今日受了不少惊吓,他一个小孩子如何撑得住,又困又乏之下,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终于就这般在日哭鬼的怀中沉沉睡去。
第十四章 神龙乍现
第二日,日哭鬼与小弦重又上路。
小弦本以为经了这一晚的相处,二人感情已深,欲想出言求日哭鬼放了自己,好回清水小镇中去寻父亲。不料看起来日哭鬼对他的态度虽是大为和缓,但脸上却重又恢复平时冷漠,几次找他说话亦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小弦猜不透他心意,亦不敢多言,只得老老实实地随着日哭鬼一路朝北行去。
日哭鬼心中却是另有想法。他数年前因逢剧变,这些年只要一想到自己妻儿惨死的情景,便只觉得上天待自己何等不公,直欲将自己所遇的劫难加诸于天下人身上。所以他性情亦变得愤世嫉俗、十分乖张,最见不得十岁左右、活泼可爱的孩子,才有了噬童之癖。直至后来惹出了华山掌门无语大师,数年均隐迹于擒天堡,每每思及自己的惨遇与所做恶行,心中天人交战,时而大有悔意,时而却更是变本加厉。
他这些年隐姓埋名,生恐无语大师会找到自己,是以从不敢向任何人提及旧事,久而久之,怨忿沉积于胸,更是变得郁郁寡欢。直至遇到小弦,昨夜方才一吐为快,正如一个人心事憋得久了,却又找不到人诉说,便到山间野外自言自语一番。日哭鬼初见小弦时,看这孩子聪明伶俐,顿时想到自己惨死的孩儿,心里不由恶念横生,这才不顾龙判官对付媚云教的命令强行掳走小弦。后来虽是与小弦打赌,却哪会把这样一个孩子当做对手,只道自己定会赢得这一注。在日哭鬼的心中,小弦迟早都是口中之餐,也正因如此,昨夜他才将平日从不诉之于人的遭遇讲给小弦听。一方面是想一吐心事,另有一小半的心思却是要借着自己的经历引出小弦眼泪,从而光明正大赢得这场赌约……
可日哭鬼万万料不到虽是终于惹出了小弦的眼泪,那泪却是对自己境遇的同情之泪。他这些年虽是把过去的往事回忆了数遍,却从没一次像昨夜这般畅吐心事,从倾诉中不禁重又忆起自己旧日的激昂意气、倨傲心志,对仇人的怨恨与对妻子的怀念反复冲击心头,终也忍不住唏嘘啜泣,再见小弦哭得可怜,恍若便是见到了自己的亲生孩儿一般,忍不住紧紧抱住他。在那一刻,确是心中真情流露、不能自抑。
日哭鬼此刻心中极为矛盾,既想到小弦得知自己这么多的秘密决计不能留下活口,又见他善解人意、聪明可喜不忍伤害。又想自己违背了龙判官的命令,倒不如将这孩子献与他,想来龙判官失子数年、再无所出,或许真会喜欢小弦收为义子。一来自己可以将功抵罪,二来对小弦亦有一份补偿,也算是两全其美……他城府极深,诸般念头虽是在心中纠缠不止,面上却依然是不动声色、一片漠然。
二人出了叙永城,再往北行。此处尚是媚云教的势力范围,日哭鬼不欲显露行迹,不走大道,专挑荒山小径行路。这一带多是丘陵,山势龙走蛇舞,峻而不险,更有金沙江及其数道支流绕山而行,山光映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