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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话倒是提醒了固远,他上去拉起心宝喝道:「朱心宝,给我起来,我带你去就是了。」
心宝要伸手牵他,他嫌弃的躲到一边,心宝便一路哭哭啼啼的跟着他走,道上很多人都侧眼瞧着固远,若不是心宝后边还有两个跟班,都以为固远是拐了这孩子。
走到一条路上,固远犹豫了一下,看看日头,也不早了,若是绕路,就赶不回晚饭前把这祖宗带回去,只好选了他最讨厌的一条街行去。
若说人要倒霉,就是讨厌的人都一起碰全了,才走了两步,一条门帘子一撩,一个人被从赌房里推了出来,他骂了两句秽话,回头看见固远,大喜过望,迎上去拉住固远说:「可是巧了,我一缺钱就正好碰上你,合该是有翻本的机会,快借我几个银子吧,早听说你攀了高枝,做了朱府的先生,怎么也要接济我些。」
固远只管走路,像完全没见到他一样,小厮在后边嚷:「快放开我们先生。」
本还好奇的听着猜枚行令的热闹,见这人无故拉住固远,心宝也擦着眼泪道:「你做什么?快放开我柳大哥。」
男子转身看心宝布衣上满是土,也不识他是正主,吐了一口,说:「他是我儿子,老子管儿子要几个小钱花,你们管些什么?」
心宝从来没听说过固远还有个爹,见那男子穿得破破烂烂,弯着腰搓着手,满脸的皱纹,眼角垂过颧骨,眼白多到只见一点的黑,面相凶恶,他大吃了一惊,张着嘴伸着手点着。
固远看见了,恶狠狠的横了他一眼,心宝忙低下头去,他怕固远一生气就不带他去画舫玩了,又怕跟不上他的步伐,只管低着头疾步走,边走却还想着,原来柳大哥的父亲竟然是这样的,耳朵里听见他骂固远不孝顺不给他钱花,又说固远已经好久不回家了,只在猜测他们父子的芥蒂,不料人家已经拐弯了,心宝一头撞在墙上,他「哎」了一声,向后跌倒,摔了个大屁墩,两个小厮忙上前扶起他,拍着灰说:「啊呀,少爷,咱还是雇个轿子吧。」
柳老爹一听,便松开抓着固远的手,转身涎着笑脸说:「原来这是小少爷,小少爷可摔着了没有?哎,小少爷长得可真是喜人,我今天可是见到贵人了,可得沾沾贵气。」说着便要摸向心宝,心宝被他一吓,险些又跌倒,忙从小厮的荷包里倒了一把碎银子给他说:「这些给你,你可别跟来了。」
心宝的手小,那些银子又零碎,有几个掉到地上,柳老爹便嘿嘿笑着蹲在地上捡,心宝趁机忙追上早走得远远的固远,正要欢喜的叫他,却看见他一张脸是紫青,眉梢上吊,似要发怒。心宝害怕他,越想越不知道他生气什么,跟着边走边掉眼泪,走到湖边时,两只眼睛哭得红彤彤。
他们来得晚了,河边已经没了画舫,心宝不喜欢那些光秃秃的船,只在岸边张望,那些翩翩画舫,像采花蕊的蝶,一个个从他眼里招摇的飞走,挠得他心痒痒。两个小厮哄他说,朱家本来有专用的画舫,只是停得太远,要他改天来,心宝闹起别扭来,偏偏不肯,固远几乎想照着头就抽一个耳光过去。
正僵持着,突然有艘大画舫靠过来,有人站在船头道:「广颜兄,多日不见。」
柳固远听到别人叫自己的字,一回头见一穿着青色挖花长衫的青年临风跟他招手,也是大喜,这人是他在京内结交的朋友,乃是三品大官尹大夫的儿子尹之令,在京中时便对自己多有资助,只是没想到他竟然来苏杭游玩,拱手道:「之令兄,想煞小弟了,怎么你到了这里,竟不招呼一声?」
舟子搭了过桥,固远拉着心宝一起上了船,尹之令一把抱住固远道:「怎么没去拜访,帖子都发了好几个,只不见人回,我都快急死了。」看见坐到船里拿起水果,埋头吃的心宝,好笑道:「这是令弟么?长得好生可爱。」
固远惭愧。「这是小弟教的学生,被他父母宠溺得失了规矩,之令莫笑。」
拉着他的手坐到船舱内,命人倒茶给他,尹之令握着他的手,真切道:「我本是打算一路游玩下去的,因见不着你,已在这里耽搁了半月有余,今天遇到,再不放你走,你可要与我一起回京。」
虽感念他的一片真情,固远却不愿意接受别人太多好处,抽出手道:「我已答应了朱老爷要管教这孩子,现今是走不成的了,待到来年进京,还要请之令多关照。」
尹之令也了解他的个性,不好勉强他,便说:「也罢,只我在杭州这几日,固远兄一定要多多陪我。」
不便推辞,固远答应下来,见心宝正捧着一个大桃子玩,心里郁闷,朱府什么时候还短了这少爷吃的?伸手从心宝手里夺过桃子道:「心宝,这是尹之令尹公子。」
「尹先生好,不才朱心宝,主人家的点心真好吃。」心宝满嘴是点心渣,快乐的打招呼拜了一回。
刚才没来得及细看,这时尹之令见心宝长得胖胖的,一张脸红红白白,大眼睛长睫毛,小鼻子配向外撅着的红红的嘴唇,憨态可掬,在心中不由叫了一声,哪来的孩子如此可爱?不觉心下大动。
尹之令出身文员,好附庸风雅,却是个武将,也是个荤腥不忌男女通吃的人物,虽说不是乱来的人,却也是天生情种,原来见了固远,就为固远才情倾倒,如今见了心宝,又完全失了心神。在心里说,我完了,我喜欢上这小娃娃了,为了他是什么都肯了,遂抽出一条巾子为心宝揩脸,痴痴道:「只要你喜欢,多少都有,你要和我回京城,我还有更多好吃的给你。」
心宝高兴,扑近他说:「听说冬天京城里有糖葫芦,是真的吗?」
尹之令被他这一扑,整张脸都红了,慌忙说:「真的,真的,有红果的,有橘子的,也有山楂山药的,自己家里做的,还有各种别的果子。」
见他们两个投缘得说个不休,固远便走到船尾去看风景,见有早摆的画架,颜色都快干了,纸上却空空如也,便回笔沾了颜料,画下:荷花一片映日红,远处舟子浮水青,临湖渔女娇黄腰,黑鲤白藕参差笑。
一执画笔,固远就觉得心境澄明,一切豁然开朗,山便是山,无有迷雾,水也是水,清澈见鱼,要不是心宝爬出来找他,他就完全把他们忘记了,心宝抱着他的背晃着说:「柳大哥的画从来都这么好看,鱼看起来好香哦。」
尹之令看固远没有躲开,也不禁好奇,柳固远是个冷血冷心的人,只要没有利用价值,他便一脚踹开,就是有些价值,纵然是陪着笑,也不肯靠得太近,他竟然肯让这小东西这么抱着,难道他们之间早有了些什么吗?尹之令不晓得他吃谁的醋,总之嘴巴内酸酸的不舒服。
他哪里知道固远被心宝压得都快口吐白沫了,根本没有力气推开他。
游玩了一整日,心宝就被固远丢在家里念书,再不肯带他出去玩了,心宝呆得正无聊,水润来找他说:「你还真是听话,竟真在这里念书了,难得你这么上进,本不该打扰你,只是几位小姐回来了,在夫人那里等呢。」
心宝听了就跟水润回去换了衣服,到他母亲住的东院,一进房就闻到一股药味,又看见几个姐姐都眼睛红着,便问:「谁生了病?」
最小还没出嫁的姑娘,排行十一,是六姨娘的孩子,唤做朱心梅,比心宝还要小上两岁,自小因为跟着夫人,所以只认夫人不认自己的娘,她见到心宝便哭道:「哥哥真是无情,母亲这厢病了,你却是最晚一个知道的,早晚来请安的时候,竟全然没看出来吗?」
心宝这才知道是娘病了,见朱夫人躺在床上,头上勒了根去病金绳,偎在一袭圆滚花福字被内,欲发显得面色苍白,一时也不禁怕了,想起平时夫人对他的宠爱,他也顾不上什么仙人本无根了,扑到朱丁氏身边道:「娘亲,娘亲,你怎么样了?」眼泪也不禁掉了下来。
这事其实也不怪心宝,夫人这是宿疾,因听说心宝最近长进了,便不想他知道,哪知竟不好了,朱夫人睁开眼,见心宝焦急的,搂着他道:「乖孩子,莫哭,娘没有事,你也大了,该晓得男儿有泪不轻弹。」又想他平日里都叫我夫人,这次倒肯叫娘了,不由欣喜的笑了,搂着他道:「心宝,你真是长大了,快别哭,你不是喜欢猪吗?等娘亲好了,就给你做个顶漂亮的荷包,上面绣个漂亮的小花猪。」
眼泪顿时掉得更多,心宝一下想起来,那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