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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低的唔了声:“你说说看。”
青云知她心事,也不敢放肆,觑着她并无不豫,缓声道:“从前我只当他是个藏奸的,从来也没好脸色。只是后来见的多了,无论如何,他对姐儿一片真心,却看不出来半点假若说报恩,凭着再大的恩情,他做的事情也都报了。平白无故的,谁肯对个陌生人好呢”
她垂着眸,淡淡听着,仿佛听了进去,又好似走神没听着。其实心里也有所触动,不自觉的,右手按住胸前,阻止跳动的心脏——是啊,平白无故的,谁肯对个陌生人好呢谁又肯一直对陌生人好下去呢
绿珠挨打钱坠同
这日过了午,天色傍黑才见柳大娘回家,她和彩云都气到不行,到了家谁都不理,只是坐在椅子上生闷气。
钱多多拉了彩云悄悄询问,原来她们和一众同行邻居们在一处吃茶说话,谁知就有那不识趣的提起钱多多从前的事情,说是如今流言,她本是个克死亲爹的煞星哩。
她们留意打听了,这种话再没别人肯说,如今知晓她底细的,除了钱叶儿也没旁人。柳大娘很是吃了对方些不咸不淡的气话。
正说话间,听得厨下青云嚷嚷,彩云皱眉:“大娘心里正不好哩,她又和谁置气!”两个说着匆忙往厨下走去。
青云堵着厨房的门,正和绿珠拌嘴。青云素日是个牙尖口利不饶人的,绿珠却也曾是梁夫人身边得用的丫鬟,说理吵架更样样不输人,直把个青云气得脸红脖子粗,指着她结结巴巴说不成串。
钱多多示意彩云,她忙笑着上前拽过青云安抚:“好妹妹,大节下的,又生了什么气!”
青云见到两人,也是舒了口气,愤愤道:“我不过白问她句今天没见影儿,去了哪里,她就和斗鸡似的,直着眼睛和我吵吵!”
绿珠却也不忿:“难道我竟是囚犯不成?整日的囚在厨下,就不能略走一走,发散发散?也不知我上辈子欠了你甚么,看的乌眼青似的,连半步不许我多走——我竟会跑,还是个偷儿,也值当你这般防备?”说着捂着帕子呜呜的哭,边哭边从缝里偷窥钱多多,一面作出副娇怯的模样诉苦:
“何苦来着,都是丫鬟!姐姐也不过怕我在大娘和姐儿面前出头,抢了你的威风。可知我其实一片忠心,只想好好伺候主子,再没坏心的。姐姐是早先的人儿,在姐儿面前自有体面,又何苦处处防着我,不叫我正经当差”云云,一行哭,一行诉。
把自己描述的凄惨无比,又忠心耿耿。若是不解事的听了去,只怕要被她感动,真当她是个好人,一心为主的。
钱多多只是劝说,说大节下的,别拌嘴,青云彩云两个是老人,要多让着新来的。却又不松口责骂她两个,只避重就轻,说绿珠做得一手好浆水,多承她这些天费心,不叫她四处走动,也是存了爱护之心,恐给外人欺去云云。
心里却是不耐的。
哭声太假,做派太虚。若非母亲心里不高兴,不想叫她生气,谁耐烦在这头听她表忠心诉委屈。
青云听得她越说越不像,本来气得脸颊通红,看着姐儿冷静模样,反倒也镇定下来,心里不免责骂自己——亏得跟着姐儿这么多日,学着为人处事的。当真遇到事儿,竟这般不中用。早晚是个要卖去的丫鬟,何苦和她置气。
如此想着,渐渐气平。
然而听着绿珠不识好歹,渐渐攀扯上她和彩云一味护食,把着前头重要位置不叫旁人插手,渐渐带出包藏祸心的污蔑来。就连彩云那等好脾气都变了颜色,更务论青云,当下如点燃的爆竹,炸了:
“你还莫和我说有的没的!我只问你,你若当真是个好的,前儿作甚拐弯抹角打听姐儿的私房?又那日午后都在前头,你作甚偷偷溜到姐儿房外探头探脑?还有坠哥儿,才多大点年纪,你没羞没臊逗他,说的又是什么胡话?但凡有客,听得是男客,不管谁在前头陪客,你想方设法要往前头伺候,又为的甚么!”
绿珠眼见钱多多尚算平静的脸色渐渐沉下去,心惊不已,尖叫:“你胡说,你血口喷人!”
青云冷笑:“我胡说,我血口喷人!前日的且不提,我问你——姐儿和大娘临走之前分明嘱咐你在厨下好生看茶,若是闷了便去房中休息也好,寻我做针线也好。家中一日无人,我也顾不上你,怎地找了一日也不见你?你只在后院,从哪里见着王家来人,又听谁说的是临江县的大户如今工部王侍郎的侄子?家里连个主人没有,我却不知王公子何时来的,又何时走的,你倒清楚?敢是出去和人嚼舌根,传了出去,叫人怎么想咱家?”
绿珠已是发虚,却犟嘴死不肯承认。
钱多多沉脸,冷眼盯着她:“王家来了人?来的谁?你怎么看见的?你出门子去了?”
绿珠自被卖出来,首次见着钱多多如此冷肃,心中不由咯噔一声。忙跪在地上,满头大汗,抽泣着:“姐儿,我因听着外头热闹,因此在靠外墙的廊下听了半晌热闹,绝没出门的。”
为免惹闲话,三令五申不许她出门,如今犯了戒,可不叫钱多多气恼。
她是真生了气,冷道:“我只当家中风平浪静,竟不知有这些事体。”冷眼扫向青云彩云两个:
“你们看的好家!”
彩云知事,忙拉着青云一并跪下,只是顿首,并不辩解。
她冷道:“母亲上了年纪,诸多事体不便劳碌。坠哥儿年纪还小,又成日在外上学。我当家中人口简单,把一应事情放心交给你们,却是怎么看得家?便是她不好,也该及时告诉了我,却又瞒着,当真等闹出大事才善罢甘休不成?”
彩云忙道:“都是我们不好,怪我们没看好家。”
她冷道:“青云你说,这个无王法的,和坠哥儿说了些什么混账话!”
青云心里也是后悔。
她不过一时气愤,才把话抖搂了出来。绿珠一贯乖巧,手下又勤快,虽则姐儿命她们看着她,日子久了,倒也没拿她当个外人了。她和坠哥儿说了那些话给自己听去,唬的小脸发白,求了又求,只说是一时昏了头胡噙,求她千万莫要告诉大娘和姐儿去。她想着做人丫鬟都不易,何苦为这个害她丧命,于是便悄悄瞒了下来,谁想今日又说漏了嘴。
见钱多多是当真动了气,不得不如实说出。
原来坠儿从学堂回来,饿的很,常往厨下寻些吃食。这没羞臊的,故意挑着坠儿问家里三个丫鬟哪个最漂亮。坠儿小孩子家懂什么,自然是绿珠生的最好看,便实话实说。绿珠不甘只当个灶下丫鬟,挑唆他去寻柳大娘讨了她去在房中伺候,又说些没羞没臊的荤话。好在钱多多平日管得严,坠儿也知道些好歹,不肯应口。只是听了她的话,每日里好姐姐不离口。
多多听完,气得浑身哆嗦。
她平日事忙,母亲在家坐镇,又有青云彩云两个帮手,想着家里人口简单,又没得男人,自然事情也少。谁能想到这个绿珠是个生冷不忌的,连坠儿这般小孩儿都要挑唆?
若换位思考,绿珠也是无奈之举。家里人少,钱多多和柳大娘都不许她前头伺候,她又不甘心只当灶房丫鬟,自然要瞄准唯一的男人——虽说小了些,总好过被卖去窑子里,遭人作践。
然而在钱多多的立场,她却十恶不赦。
钱坠儿是她娘们两个的希望,将来这个家的中流砥柱,没防备间被绿珠给教坏了,若是当真因为个丫鬟和她们生分了她死盯着绿珠,咬牙想道,你便是万死也莫辞!
心中念头千回百转,只是冷声:“先不说这个。你老实说,今儿去了哪里?”
见绿珠眼珠子滴溜乱转,知她想编瞎话诓骗,冷笑道:“我劝你莫要动歪脑筋。出去没出去,我只消去街上邻居问上一声,总有个见着你得!”
绿珠心惊,连连顿首:“姐儿赎罪。实是我闷得不行,出去巷子里走了走,远远见着有马车过来,顺风飘来几句话,又是临江县,又是王公子的,实在也没敢走远了!”
她说的并非实话。
趁着青云不留意,她偷溜出去,街上逛了一遭,回到巷口见着有马车,不免多看两眼,那车里还有人在,只不下来,隔着帘子吩咐了小厮两句,小厮过来客客气气的将她请了过去,和车中男子对了几句话。
其实也没什么要紧,不过是询问些钱家的事情,又钱多多的近况,又家里最近来了什么人。她平时被青云彩云两个看的紧,正经事摸不着,也说不出所以然,车里那位贵人沉吟了片刻,命人打赏,不再理她。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