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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庄离得不远,一忽儿就到。然而到了一问,夏初黑了面,公子沉了脸。
行庄的人说:“刚走哎。刚被一位公子用马车拉走了。”
公子?她认识什么公子?她认识几位公子?林小五心里猜测,把她可能认识的几个人猜了个遍。王熙寄居伯父家中努力备考,孔近东最近惹上一桩文字官司焦头烂额,别的还有谁?
还是三皇子留下的仆人做完事情走出来,见着他才明白。
好在三皇子临走前留下了去向,林小五面如沉水,不快的命马车赶去。
三皇子带她去的,其实也是个小庄子好吧,其实是大庄子。
他道:“比你的行庄又如何?”
她奉承:“皇子的自然与众不同。”
三皇子白了她一眼,心道你这话说的口不应心敷衍了事,难道当我不懂?
他其实生得一双并不漂亮的丹凤眼,单看全无半点精气神。然而胜在生了双好眉,斜斜入鬓,微微上挑,立时提亮整个脸庞。那双丹凤眼下垂时,有种别样的妩媚风情——苏皇后是美人,当今圣上也不俗,自然他也难看不到哪里去。
说来他和林小五是表兄弟,两人的长相却并无相似之处。
林小五生得剑眉星目,又难得有种飘然出尘的气质,两相糅合,既不令人觉得突兀,又形成了独特的气质。
而三皇子,则是带了那么一丝不正经的气质。钱多多常常腹诽,他若是登上皇帝宝座,指不定就是传说中的“邪魅狂狷帝”!
庭中坐定,有人上了矮桌,又有人引上一位长相打扮皆不俗的美貌女子。三皇子笑指:“她叫媚娘,做得一手好茶。”
钱多多看了几眼,果然不负媚娘之名。
媚娘分别行了礼,跪坐在下人铺设的竹席上,并无二话,轻卷罗袖,分开茶具,纤手如画,动作如蜻蜓点水,一套行云流水做下。就连钱多多这等不懂茶艺的俗人,也深觉好看。
到了最后一步,媚娘抬首,朝他们妩媚一笑,忽而手如星点,提起壶来在杯中疾点,也不知她使了什么妙诀,茶汤竟幻出禽兽虫鱼花草之属,只是须臾就散灭,饶是如此,也教她看的目瞪口呆,半晌回不过神。
三皇子已然得意的接过媚娘献来的茶盏,道:“你瞧着,她这手艺可好?”
她定了半晌,幽幽长叹:“媚娘此手,大抵冠绝天下。”
三皇子得意大笑:“岂止冠绝天下,大约这世间找不出第二人!前日皇兄向我拿三千两黄金讨她。然茶艺一途,须得主客知心方得好茶,又岂是俗物能轻易就得?”他语气中透露自满自得。
钱多多真挚的望着媚娘:“媚娘记着,倘若有朝一日人老珠黄三皇子不再需要,我定会为你寻户善心人家!”
这话说的坚定而又唐突,三皇子愣怔:“你这牙婆生意做到我头上来了?”他颇觉好笑。自己府上的人,何时沦落到由牙婆发卖了?
钱多多很是真挚:“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媚娘总有老了担不动水提不动壶点不了茶的日子。”
身为主子,他自然无法理解做下人的心思。
果然媚娘由最初的愣怔转为感激,由衷一笑,道:“难怪人说钱小娘子冰雪聪明是生意精,单凭小娘子这句话,值得媚娘一礼。”
说罢起身,福了一福。
钱多多也连忙站起。
就在此时,下人回报,林公子到访。三皇子刚说声请,林小五的身影已出现在下人后头。
三皇子大笑:“你还怕我卖了她不成?”
林小五皮笑肉不笑:“我是怕她卖了三殿下,到时岂不罪过。”
三皇子别有深意道:“她却精明的很,方才还挖我手下爱将。我看她却适应良好,常年出入门户,想来这点见识还有。”
他暗中提醒林小五,钱多多再好,也是个做人牙子生意的。常年出入后宅,东京大多都知道她,绝非你的良配。
小五坐下,拂袖晒道:“又是白茶。我却不爱。”吩咐下人:“去点一壶玫瑰茶。”
三皇子皱眉:“果然还是这般俗!如今但凡贵族子弟,哪个不爱茶艺不吃白茶?那些个杂茶,原本是贱民才吃的!”
小五不以为意,向三皇子道:“恐你不知。便是她,也不爱吃白茶。概因我们这里水源不好,吃的水有股子味道。”
汴梁临近黄河,黄河水可不是有股子味道?
一时吃了两盏茶,林小五方才想起那碗牛肉面。急忙吩咐人呈上来,其实早就陀了。他怪夏初,夏初哭丧着脸:“好公子,咱们一脸赶了两个地方,面不陀才怪!”
又偷偷的瞪钱多多。都怪你,要不是你,公子能骂我?
她打圆场:“罢了,我本也不爱吃。”
林小五一怔:“你当初不是最爱吃牛肉面?”每每自己舍不得买,还总要闹脾气。
她笑笑,转向三皇子:“不知这个故事听过没有?说有个富人,他家极有钱极有钱,每日的膳食都精心安排,非山珍海味不用的。有朝一日,家中生了些事情,他逃难在外,到一农户家中,农户没有好东西招待客人,将家中的剩菜烩了一锅端上,富人吃的极香甜,道是从未用过的美味。因问那农户菜名,农户道是珍珠翡翠白玉汤。后来富人返家,不知哪日突地想起这道菜,命厨子去做,可是一连换了百八十个厨子,做出来都不合心意。最终还是找来了农户,厨子们都奇怪,私下里问这农户当初究竟做得什么。农户叹了口气,其实是大白菜小白菜炖豆腐,且都是隔夜饭!
厨子们大吃一惊。这农户做得了,送上去给富人享用。你们猜,富人是何反应?”
三皇子道:“必定夸赞农户,许给他奖励吧?”说罢回首看林小五。
他摇摇头,笑了笑:“想来效果不佳。”
钱多多叹息:“富人尝罢,气得打翻了餐桌,硬说农户欺瞒于他,拖出去打了二十个板子!别说赏钱,连医钱也是没得一文!”
三皇子怒道:“这富人私设刑堂,目无王法!”
钱多多却不理他这突如其来的正义,望着林小五,道:“落难之际,看什么都是好的。而一朝飞黄腾达,又有什么能放在眼中呢?”
林小五温柔的看着她,轻声道:“多多,不是每个人都像那富人。”
钱多多笑笑,转过头。
声音极轻极轻:“可我也万万不想做那农户。”
这边两人耍花腔,谁也不把话说白了。那边三皇子眼尖心细肚肠多,见得两人这隔阂模样不由暗喜。既是如此,再不必担心庆之犯傻劲非要娶她了吧?只是钱多多这个女子实在奇怪。说她妄图高攀吧,无论面对自己还是庆之她都毫无此意;说她妄自菲薄吧,其实又泰然自若。
小五是黯然伤神。钱多多是心静如水。半夏觑觑公子的神色,上前一步,道:“公子,我吩咐他们送药来。”
小五道:“药?”
他道:“公子前几日不是说腿疼?我叫他们请太医您又不让。”
三皇子忧心忡忡,他这边尚来不及表态,钱多多那边焦急了:“腿疼?不是说治好了,怎地还疼?怎生个疼法?可是如以前一样?”
一连串心急如焚的问话,只差没扑上来看个究竟。
林小五嘴角流露笑意,半夏功成身退,继续到墙角去做隐形人。夏初很是纳闷,悄悄的问:“咦?她平常不是一副巴不得咱们公子死了才好的架势,怎地今日这般反常?”
半夏瞥了自己的接班人一眼。心道。
小样,你还早着呢。所谓女人心海底针。别看钱家的小娘子表面上对任何人都比对咱家公子态度好,其实那不过是出于礼貌,在装相罢了。对待越在乎的人,她表面上反倒越是反着来,其实心里在乎这呢。瞧,这不就试出来了?
问他为何这般清楚?
恨铁不成钢的敲脑袋:读书啊读书,公子整日要我们去读书,你都干嘛去了?打混和他们斗蛐蛐去了吧?
咦?你问他读的什么书?
这个穿越之牙婆生存记事算不算?
钱多多可不知他们那些猫腻,只是担忧林小五的伤情,道:“我那里新的了好的虎骨酒,都说对伤势有效。等回去你叫夏初拿去,每日晚间搓在伤处,许能好些。”
其实虎骨酒哪里会立时就得。这还是三年前小五刚走没多久,她随柳大娘在外地躲藏,无意中从山中一猎户家里发现,重金买下。这几年东奔西走,直到搬进京里,也没忘记带着。
大约潜意识里,还记着他发作起来,痛的汗如雨下的难过罢。
于无声处胜有声
三皇子打圆场,道原来是钱多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