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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出息,没被惯成不知好歹的皮猴子。虽说身体不甚好,但胜在读书尚有天分。他家里舍不得他下田,便将他送到了乡学,识几个字,将来托人在县衙里找个写字打杂的活计,也算吃衙门饭的公家人。
再不济,也能继承了家业,左右三十几亩地,雇个佃农也划得来。
韩澜文最近无精打采,茶不思饭不想,很是让他的老爹老娘着急。捧在手心里比眼珠子还稀罕的宝贝儿的突然转变让他们嘀咕猜测了许久。
乡学里被先生训了?
给人打了?
谁欺负他了?
生病了?
还是做娘的最了解儿子。道,儿子年纪大了,该给他说门亲事。她娘家有位姑侄,年方十二,生的秀丽,做得一手好女工,孝顺又懂事。拐弯抹角的询问澜文意见,他却死活不同意。
他娘愁了好些天,终于在老三嘴里听得蛛丝马迹。儿子看上钱家的二妮儿了!她和丈夫相对坐着,好一通犯愁。
钱二妮儿她也见过,是个好孩子。如今又有了福星之说,若能娶进门,自是家门有幸。她去打探七奶奶,却道人家定过亲,早有主了。眼看着儿子一天比一天消沉,她坐不住,硬着头皮恬着脸也要去试一试。
结果吧,给人婉拒了。
韩澜文得知后再也不说什么,每天里饭照吃学照上,可那小身板一日日消瘦,看的他娘心疼不已。
他家离得乡学较近,每日晌午都回家吃饭。这日歇过午觉,无精打采的回到学里。却见老三和一帮玩得来的少年围聚在一处嘀嘀咕咕。见他走来,老三扬扬手:
“澜文!”
他蔫蔫的:“嗯。”没过去,走到了自己座位上。老三走过来,拽着他往外去。到得隐蔽无人的地方,站住脚,四下看看。
老三神秘兮兮:“你听说没?林小五走啦。”
“去哪儿了?”
“什么去哪儿了!走了就是走了——回他自己家了!”老三的声音压得低低的:“我听说啊,二妮儿家明面上说没退亲,实际上她和小五绝无可能了——我爹和我娘说咱高攀不上人家!哎你说,这林小五究竟是个什么来头?我问了我爹,叫我爹把我一通好骂,还说这事谁也不许告诉哥哥是可怜你痴心一片,你可不许乱讲!”
韩澜文早听得怔住了。
愣了半晌,突然拔腿就走。老三急得叫他:“去哪儿?去哪儿?先生该到了!”
他头也不回:“说我病了。”
老三着急跺脚。嗨,早知道不说与他听!万一惹出麻烦,他爹和爷爷,可要打板子的!
却也没别的办法,只得想法子帮他在先生面前撒谎掩饰。
韩澜文走到钱家村,站在小院门口犹豫着进不进去。
他等了半晌,院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又怀疑她不在家,也不知该怎么叫她出来。叫出来,又怎么说?日头底下在院外站了半晌,呆呆愣愣。幸亏午后日头毒,乡人都在家歇觉,否则还不知传出怎样闲言碎语。
他站了半天不得法,本打算回家,谁知竟鬼使神差的往山上去了。二妮儿常去山上溪边洗衣,他是知道的。
说来韩澜文运气。
钱多多在家憋得气闷,端着木盆到山中散心。给他碰个正着。
她背对着来向,忽然听得耳边一阵细碎脚步声,惊喜的转身:“小五”
韩澜文又惊又喜:“多多妹子。”
她笑笑:“澜文大哥。”
韩澜文是为数不多,肯坚持喊她认定的大名的人。不像小五和其他人,总是对她的要求置若罔闻,二妮儿、二妮儿喊得畅快。
他讷讷的:“我听说小五走了?”
“回家了。”
“你”他觑着钱多多的神情,从表面看不出异状。客气有礼,每次见面都这样。
她道:“澜文大哥怎地没去学里?”
他支支吾吾,半晌才道:“你和小五”
钱多多打断:“澜文大哥没去学里,先生该生气了。”
韩澜文不敢造次,道了声就去,闷头下山。越走越觉得自己是个笨蛋,连句痛快话都说不出来。
当天晚上。
用过了简单的晚饭。柳大娘叫住她:“今儿过午澜文他娘过来找我。”
她垂头,恩了声。
“小五的事儿虽说瞒着,只怕也瞒不了多久。”
又嗯一声。
“澜文倒是个好孩子,你怎么看?”
她抬头,神情在昏暗的油灯光线下摇曳不清。
“秋收的时候,多请几个帮工罢。”
柳大娘沉默。半晌:“青黄不接的,世道艰难,听说前阵子邻县山塌了,死了不少人。我算着明天走走下面,收几个孩子——县城的王大户早就打招呼要买两个粗使小厮。”
她道:“我也去吧。”
柳大娘沉默了一时,道:“拾掇拾掇就去县城住吧。你自己在这儿我放心不下。”
她犹豫:“家里的猪还有大黄它们”
柳大娘道:“把猪送给七爷家,大黄放回山里吧。”
第二天头晌午,柳大娘的马车悄没声息的驶出了钱家村。香婶打从她家门口过,惊见铁将军把门,诧异的四处打听。终于在七奶奶家听到消息。
七奶奶一贯的稳固如山:“搬去县城了,二妮儿一个也没人照看。”
香婶探问:“她家的猪啊鸡啊兔子碍”
七奶奶淡淡的:“猪和鸡卖给我家老二媳妇了。”
大黄么
马车里,钱多多摸摸大黄。
“乖啊,去到县城咱不可能撒野了。”
第一卷完。
二管事荣升大管事
我们都生活在冲突与痛苦中,我们哀伤、孤独、绝望、焦虑、野心、挫折、彻底乏味偶尔我们的心中会闪现一些喜悦,然后心就会执著于这个非凡的东西,并且想再度拥有它,直到这份喜悦变成一份记忆或者灰烬,这就是我们所谓的人生。——克里希那穆提
一年后。
簇新的马车停在县里王大户偏门外。守门的婆子听得动静,探头出来瞧。正看到车里跳下个身手利索的小娘子,一面往下拿了几样包袱并提盒。
看背影却是个陌生的,她正纳罕自家何时有这样人来往。车里又走下个穿了鸭青马面裙,身量娇小,面皮焦黄的妇人。
那妇人面上皱纹不少,却生的一双好眼,滴溜溜往四下转了转,目光对上她,笑道:
“大嫂子,一向可好?”
她定睛仔细瞧了几眼,哎呀呀叫道:“我说今早枝头喜鹊叫不停,原是柳妹子要上门!”
说着就迎了出来。
嗔着:“你可是半年多不曾见了,这一向可好?”
柳大娘忙搭住她的手,亲亲热热的:“可想煞我的老嫂子喽!”又仔细看了几眼,叹道:“都经了风霜,您可比我显年轻多了——大孙子该有五六岁了吧?听说如今被选上跟着侄孙少爷念书?嫂子好福气,将来孙子是侄孙少爷的陪读,可不威风体面!”
婆子很是受用,笑的合不拢口:“哪里有你好福气!生意都做到了州城里,你如今是富家婆,看不上咱这小门小户的生意了!”
柳大娘叫屈:“我哪里敢!不过刚到州城,忙着安顿,又走了临近几县。这不,一回县里先来府上请安。”
婆子瞧了眼簇新的马车,啧啧:“新换了车?可是大发了!”
柳大娘笑道:“从前那辆走坏了,本想拿去修修,修车铺子说主轴承断了。吓,修一修要八两银!”
婆子也吓道:“黑心肝,黑心肝!”转眼见到方才的小娘子笑吟吟来到柳大娘身边,问:
“她是”
柳大娘忙嗔着她:“多多,还不快给婶娘见礼!”
钱多多笑着道了个万福:“婶娘安好。我娘一向记挂婶娘哩。”
婆子上前执了她的手,细细打量一番,回头向柳大娘谈道:“原说你是个有福气的,可不就福气到了?”
柳大娘笑了笑。示意钱多多拿出个荷包并一只描金洒的提匣塞到婆子手中:“嫂子莫嫌弃。原是我打临州带来的点心果子,虽不算精贵,胜在咱这儿不常见,吃个稀罕罢哩。”
那婆子早摸出荷包里沉甸甸放了不少铜钱,喜得眉开眼笑:“又叫你破费!”
让着她们往里去。
在门房坐定,端上一盏浓浓的豆子茶。
柳大娘欠身,问:“老夫人可好?夫人可好?二管事娘子可好?”
婆子道:“好,都好。”左右瞧瞧没人,悄悄说与她:“如今不敢叫二管事娘子了。”
柳大娘惊讶:“哦?”
婆子道:“二管事如今升任大管事,她也早掌着大管事娘子的差事了!”
柳大娘惊叹:“我不过半年没来,竟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