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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妈的!
望着案上摊开的朝廷旨意,大将军戚少商额头青筋狰狞,狠狠骂出粗口。
曾经容颜俊秀号称汴梁公子之一的苏和观面色不再白皙,边关干燥的寒风吹裂了曾经如奶油般滑腻的皮肤,古铜色皮肤上遍布细细斑纹。在边关城郭女人们眼中他依然是最俊的,走在大街上仍然能收获无数芳心。比之从前,更添一分坚毅阔朗。
他依旧爱笑,未曾张口先闻笑,戚少商最讨厌他这点,总说看到他的笑容就如同看到草原上吃腐尸的秃鹫,令人心里恶心。尽管如此,苏和观从未改变。
然而望着黄旨,他的笑容勉强,话语也干巴巴:“朝廷大事为重。我们再不甘心,事已定论,也只好默认。”
尽管早知道朝廷与辽国在议和,尽管三殿下早就发来暗信叮嘱他们,尽管前一年也明里暗里没少帮助回到草原掌控大局的柔然荆杀,但那些和今天,不能相提并论。
战争不可能延续下去,议和迟早要进行。帮助柔然荆杀,不过是挑起辽国内部矛盾,让他们自己内耗,从中取利。然而帮辽国‘赈灾’——
这两个,极大地侮辱了前线将士。
侮辱了怀抱远大梦想弃笔从戎,心甘情愿放弃汴梁优越生活来到苦寒边关为三殿下大业奔波的苏和观。
戚少商是军事狂人,他生来的使命就是保家卫国。
林小五大局为重,他肯在前线奔波无外乎保存林氏利益,为今后争得一席之地。
而苏和观,他则是纯粹因为三皇子,为他的伟大理想而折服,甚至全然不顾家族制衡之术,全心投奔三皇子,一心一意为他奔波谋划。
如今的大宋朝廷昏庸无能,吏治冗杂贪污索贿成风。只为还一个太平盛世他不顾家族反对,舍弃汴梁城中优越的生活,跑到苦寒之地。
然而这纸‘协助赈灾’旨意,如同一耳光,狠狠地,毫不留情的扇得他一个趔趄,措手不及。
赈灾?
赈谁的灾?
春寒刚过,西北地区刚刚熬过冬季,春天融化的雪水冲破河堤,夹杂着冰凌雪块的刺骨河水将西北数百个村庄变成哀嚎遍野的地狱。临近汴梁的地方匪患不断,商旅百姓叫苦不迭。国内大大小小的灾祸不去赈济,反而来赈敌国的灾?
朝廷说,粮草和赈灾所需银两已在路上,不日将达。至于赈灾所需人手,由军中调派,务求做到尽快帮助辽国稳定
戚少商越想越上火,气的一拍桌案:“他娘的,老子调谁去?我的战士都要上阵杀敌的,个个身上都背负着辽国的人命,个个心里都怀着对辽国的血海深仇——让他们去赈灾?这他娘的究竟是哪个王八蛋的主意!”
因为气愤,正气凌然的国字脸扭曲成罗刹鬼。
苏和观默然。使了个眼色示意戚少商亲随去帐外守着。亲自弯腰拾起掉落在地上的圣旨。吹吹上头灰尘,随手丢在案几边角地方,全没当成一回事。
“军中不是还有三五营新兵?他们和辽国的血仇少,让他们去。”
戚少商想了想,摇头:“不好。只怕辽国人诡计多端,咱们好心,万一他们使诈贸然发动,新兵蛋子恐怕全员覆灭都不够人家填牙缝。”
“新老各掺一半?”无论如何不情愿,心中怎样排斥,朝廷明文发旨,做人臣的,只有照做,不可违抗。苏和观将愤怒和背叛感深深按在心底,尽一个幕僚应尽得责任。
戚少商眉头打结:“老兵对辽国人恨之入骨,恨不得圣诞其肉,叫他们去,我怕出乱子。”
苏和观脑筋飞速旋转。此事没听三殿下提起,只怕也有二皇子推波助澜。
他不亏诡计多端的幕僚,忽然合掌:“李长崎不总抱怨咱们不给他仗打?不如把这艰巨任务交给他做!”李长崎是二皇子派系的将领,素来与戚少商不合。
戚少商认真想了想,大笑:“果然,如此艰巨的任务只有他才能做成!”
两人对视而笑。
戚少商想想,道:“此事还要问过三殿下才好。你帮我起草书信,问一问殿下的意思。”
苏和观点头。
“最好李长崎和辽国人闹出点什么矛盾才好。”他坏笑。
“二皇子派为着倒卖军粮案已然焦头烂额,若是李长崎不安分,我看他们离垮台也不远。”
庆之去年上报的粮库空虚事件经过皇上多月深思熟虑,终于承受不住朝中压力下令彻查。他们手里证据确凿准备充分,打了二皇子派一个措手不及。随着案件深入,牵扯进去的二皇子派系官员越来越多,许多官员被牵扯进去拉下马。朝中私下笑言,如今大狱里关着的官员,一把抓出十个里头九个倒是二皇子派的人马。剩下那个属墙头草,两边摇摆不定。
双方角力,如今势头再明晰不过,二皇子派漏洞百出,三皇子则占据上风,如今他们什么都不必做,只需推波助澜,看二皇子的笑话罢了。
戚少商叹息:“庆之可立了大功!”
提到林庆之,苏和观收起笑容,神情紧了紧。
庆之此功固然大,却也和二皇子派结下深仇,有风声说二皇子对他恨之入骨,恨不得抽筋剥骨挫骨扬灰,更扬言要他不得好死呢。
三殿下心里也担忧,叫他暂时住进皇子府避一避风头,偏生庆之极倔,说什么都不肯。也只好加派人手暗暗保护。
三殿下屡次来信提到庆之,言语中不无懊恼,庆之虽然面上如常,却总觉得两人之间生分了。三殿下从不说悔,话中却也透出几分后悔。他思来想去两人之间的矛盾无非是因为钱多多,虽极为隐晦,苏和观却从信中言语看出,殿下颇为后悔,不该赞同将钱氏送到草原上。
案件调查其间,他也见过庆之几次,每次提到钱氏和殿下,庆之只淡淡带过,一副不予多谈的模样,他虽忧心却也不好多言。
对此事戚少商也有所了解。不以为然道:“殿下此事做的过了。”
苏和观沉沉叹息。
戚少商不比他,对三殿下心怀崇拜的,他是带兵打仗的粗人,说话直接:“虽并未正式成亲,然庆之已将钱氏当成了妻子。朋友妻不可欺殿下此举实在伤人!”
想一想吧,林庆之在边关两头跑,为军草粮饷奔波。虽然也是为家族今后奔波,却不能否认,正是因为他的功劳,自己能放手打仗,三皇子在京中也睡得安稳。
以己度人。假若自己在边关拼死拼活,三殿下却一声不吭的把自己未婚妻嫁给了别人戚少商光是想一想都觉得怒火中烧。
他不敢肯定,今天换位处之,林庆之换成他自己,他说不定要一怒为红颜,率军北上直扑汴梁,来个造反无理!
这和爱情无关,与尊严有关。
男子汉大丈夫,连个女人都守不住,还当他娘的男人!
苏和观苦笑。
京中来信,无论庆之还是父亲祖父,自然都不会提到。唯独十二妹妹,对庆之用情至深至今未悔,也极为关注他的举动消息。来信中忧心忡忡,说道庆之明知和钱氏绝无可能,仍不避讳,常常出入钱家,更带她四处游走。如今汴梁城里都笑话他是个没种的。
喜欢的女人都护不住,还要帮人疼老婆!
偏生柔然荆杀也是个怪胚子。有心人都知道,自从双方议和朝廷同意了他的要求,这小子就派来人手守在钱家附近保护钱氏的安全。他派来的人眼看着主子未来的女人和别的男人同进同出,却丝毫没有反应他娘的,什么女人配什么汉子。
钱氏就是个不知安分的女人,怪道柔然荆杀看上她!
十二是乖巧的孩子,自然不会说。苏和观猜都能猜到京中是怎么评价钱氏和庆之的——
奸夫□。
他想起来自己曾见过钱多多一次。
那般明丽坦然的女孩子,庆之只有在她面前的笑容最最真实。
奇怪,从前不赞成他们,如今却替他们遗憾!
十二扭扭捏捏的说,她偷偷去看过钱氏,虽貌不出众,却绝非闺阁女子所能媲美,行动言语中自有一番大方态度。是对人生的乐观态度?对待命运的坦然应对?
她心地善良,信中惆怅:单看他们两个相处,倒觉得他们已经认识了千百年,相处了千百年,一回首一对视一微笑,都默契自然,老夫老妻都比不上他们的默契。
苏和观苦笑。傻妹妹,他们不能在一起,你不是更有机会?既然如此还惆怅什么?庆幸欢呼才是!
可转念,又替十二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