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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澌全不懂李小妹为什么一瞬间就会变得这么狂怒。他只下意识地使颈拉着马,黑子虽说神俊,但在李小妹的催逼下也无力从他手中挣脱出去。李小妹大怒,一怒之下就一肘向他左肩拐去。她这一招叫“肘底锤”,是李家家传绝艺,难封难避。陈澌也没想到李小妹会再次对他动手,她是女子,他也不好还手的,“呀”地一声,当场被她捣中。看他痛得一缩身,李小妹心中闪过一丝快意,然后才想起他左肩半月前曾连连受伤,想来现在还没全好,这么一想,心中也不知到底是怜惜还是快意了。趁着他一缩手,她已连人带骑冲了出去。
陈澌却并不死心,提步就追。他“千里庭步”的功夫当真是好,在短距离内,连黑子也无法把他拉下距离。李小妹挥起马鞭就向他击去,陈澌这下已有防备,连接带打,有时就势一抓鞭子,借李小妹之力跟马飞奔前去。李小妹一直不知这男子功夫到底有多高,这时才算见识了他的实力。只见他未出全力,却把自己百抽百中的鞭子一一让开,有时甚至可以抓住鞭梢。越打不中他,李小妹就是越气。只见她一古脑不分青红皂白地把鞭子密如雨点地向陈澌抽去,打了半晌,李小妹才在怒气中清醒过来,他之所以一直跟得上黑子的脚步,实是因为不时捉住鞭梢借了自己的力。想到这儿,李小妹又是一鞭狠狠抽来,陈澌果然伸手就捉,可李小妹这次却是使了巧,鞭子看似来势凌厉,其实一晃就回,陈澌一捉就捉了个空。他本是算好的,这一捉时足下步子就一慢,要拉着鞭梢再借一步力,这一捉空,口中气息一时不调,李小妹又双腿一夹,黑子直象箭儿似地向前窜去。
眼看身侧陈澌已被甩在了后面,李小妹心中才一松,怒想:这个冤家!她真觉得陈澌简直就是她命中的魔星,特意来打乱自己的安稳生活的。黑子扬蹄跑了有一会儿,李小妹才觉这马儿似是不如平时跑得轻松,看来昨天是奔驰得累了,一时又想到陈澌一个人被丢在这草原里,又没有马儿,不知他一时半会儿找不找得到座骑。这么大的草原,要是没马,那可真有点惨。想到这儿,李小妹都不知自己把他一个人甩下做得到底对不对了。
就这么想着,她下意识地让黑子就放慢了脚步,心中正在翻来覆去,却听背后传来一个声音:“小妹,你的气消了吗?”
李小妹大大一惊,一回头,却见陈澌那厮正一手挽了马尾,身子时腾空时落地,足不点地的跟着马儿奔驰。他这么做想来也极累。李小妹心中一股怒气上升:显你功夫好怎么的?裙里腿反腿一踹,就向陈澌踢去。她这裙里腿之所以在裙里出腿,要的就是全无先兆,不给敌人思量之机。陈澌果然没料到,一松手,人就在马后跌了下去。他犹不甘心,眼看已落后一丈、两丈、三四丈,忽施起八步赶禅的绝顶轻功,犹待一拚。
李小妹冥冥中似知这一下再被他追到了,自已这一生,只怕就会毁在这小子手里。想都没想,伸手向腰间一探,就在箭囊中捉住了一只箭,那是她箭囊中最后一只箭,还是她昨日接魏华龄一直没有机会射出的那只。只见她细腰一扭,反手张弓,一箭就向陈澌射去。她要逼地就是陈澌松这一口气,她知轻功最重气息,这一口气一松,陈澌是再也追不上自己了。哪想陈澌这时运这八步赶蝉之功,一门心思全耗在气息上,又是连日疲惫之下,根本没有闪躲之力。他也更没想到李小妹会对他下此毒手,“啊呀”一声,正中胸口,人一口气上不来,本是刚行到第三步才才腾起的身子就平平地向地上坠了下去。
其实两声惊叫先后响起,第二声是李小妹叫的,她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陈澌只觉眼前一黑,那箭好在射入不深,正在右胸第三根肋骨上,他正要伸手拨出,没想没来由地气血一逆,他只来得及叫出:“这箭有毒”,人已昏死过去。
昏迷中陈澌只觉天旋地转,耳边有一个女孩的声音一遍遍地哭述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那声音宛如啼血。陈澌有心安慰她,却只觉满身满骨的无力。不知过了多大一会儿,他只觉胸口一凉,wωw奇書网似被刀割,然后,一样什么温软的东西贴在了自己的心口,一下一下蠕动着,然后就又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陈澌醒在一片晚霞中,发现自己胸口赤裸,伤口上扎了一块细布,布质柔软,似是从李小妹身上撕下来的。李小妹跪坐一边,唇上犹有腥红,似是刚才为自己吮吸掉了毒血。她的眼里满是残霞,见到陈澌醒来,她眼里的愧疚似是比陈澌胸口的伤口更深。陈澌只觉好倦好倦,李小妹把他的头抱在自己膝上,用一只手梳理着他的乱发。伤后相依,血色温柔,陈澌看着天际斜阳,简直不知这次受伤其实是不是会让自己的生命从此更加美好。
两人久久无语。良久,只听陈澌低声道:“小妹,其实我很后悔,那天、不该躲你那一箭的,那一躲,躲得很不丈夫。”
李雍容轻轻梳着他的发,道:“别这么说。我也后悔射你这一箭呀。其实你是我最在意的人,为什么我一生来头一次误用毒箭,就把最爱的人伤了呢?”
她轻轻吻向陈澌胸前伤口:“别提以前的事了,它都过去了。我只是有点恨你,一向觉得你好傲,好强,再也没想得到原来我也伤得到你,原来——原来你对我全不设防的。咱俩、扯平了。”
陈澌轻轻握着她的手,是呀,扯平了。看着霞光依恋着草尖时那如吻的虹彩,陈澌只觉,原来、这伤真好,这场扯平,也真的很好。
正文 第十一章 炉前奔牛一斩
那以后十几天的日子都是在陈澌与李小妹慢慢前行中度过的。陈澌众伤齐发,极度疲累。一向骄恣的李小妹不由也收起性子,一心一意地帮他养伤起来,她是真的后悔射了陈澌那一箭,但看着陈澌胸前那个渐渐收口的伤口——那箭很毒,看来这个伤口肯定要留下疤来了,李小妹看着那即将成形的疤痕,心里不知怎么:又有一种欢喜的感觉。她好喜欢看给陈澌换洗时那裸露的胸口,他的胸口的肌肉劲健,有一种很男人的感觉。李小妹有时看着看着,不由会想:起码自己留给他的这伤口要跟随他一生了,想着就有点开心似的,起码在这一点上,他是一生都忘不了自己了。
有时,看着自己洗好的晾在一边的随风飘拂的给陈澌裹伤的布带,李小妹心中不由就沉吟细索:原来,自己也可以这样温柔的。想着这温柔,她就觉得,原来,可以这么温柔一回也真的很好。那时,多半是晚上,她看着天边欲坠的斜阳,知道身后有一个受伤的男人,就会不由自主地想,温柔真好,这温柔让她十九年来一直纵骑骄驰的生命丰富了起来,把她的生命染上了一层厚厚的底色,象暗哑哑的夜色中那随风飘动的野草,这场生命,原来真好。
开始几天,陈澌都很没力气。不知怎么,李小妹挺喜欢他无力时那苍白的脸色与失去血色后的稚弱,让她升起一种母性的感觉。爱是什么?爱一个男人原来是钦敬他的强,痛惜他的弱,一层一层抽茧抽丝地走进他的生命里,用自己的心一层一层地抚慰他心中的每一个角落。
三四天后,陈澌的精神好了许多,有时夜晚、他们都没睡,也没说什么,陈澌就弄起他的箫管开始吹起来。最开始的相逢就是为他的箫声所吸引啊。李小妹喜欢听他那江南带来的箫声。陈澌原来是江南人,他有一个好兄弟杜伏威也是江南人。陈澌原来还会唱好多好多小曲的。有一晚,陈澌吹着吹着,吹得星光低回,草野迷离时,就开始唱了起来:
……门前溪水、侧近桥梁,小姑所居、独处无郎……
声音柔柔的,那是他们江南的民歌吧?吴侬软语,低低回旋,唱得李小妹心中都痴了起来。星星也似和着她心思似的一眨一眨着眼,那歌好柔好软,让小妹的心飘起来,飘进那个男子的心里,原来他看似强悍的外表下,也有一支如此低回盘绕的心曲。他唱着这些歌时,就似回到了他的儿童时代,一张纯净的脸上长眉细目,水黛风华,秀到了极点,也透到了极点。李小妹看着看着,不知怎么,就觉得他其实好需要关怀的。
……门前溪水、侧近河梁,小姑所居、独处无郎……好美。她看到陈澌静静地不知在想什么,她自己也去抬首看那几千万年前几千亿里路外的星斗,让自己的心随他一块颤抖。良久良久,她一侧头,发现,陈澌的眼中亮晶晶的,似乎充满了泪水。她轻轻一抱,就把陈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