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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曼儿跟施纤儿亲眼目睹卫长嬴对自己的肉身狠辣的一幕,本就因为施林的耳提面命对卫长嬴颇为敬畏的姐妹两个,心中越发惶恐。
甚至于给卫长嬴系衣带时,施曼儿的手指颤抖着,好几次都系不上。
卫长嬴心头恼火,自己抢过衣带打好结,少不得瞪她一眼:“怎么一到玉竹镇就笨手笨脚了!”
“婢子知罪!请大小姐饶命!”施曼儿吓得立刻就请罪。
但卫长嬴可没心思在这时候处置下仆,夺过施纤儿手里的铜镜,端详了下差不多了,就吩咐她们叫换班的施清儿与施丽儿过来,领着她们径自扬长而去!
留下施曼儿与施纤儿惶然不知所以。
“两位姑娘莫要担心。”倒是方才给她们解围的仆妇上来安慰道,“少夫人如今挂心两位小公子,所作之事莫不是为了快些返回两位小公子跟前陪伴。两位姑娘年轻,也许还无法体会这一份为母之心,但少夫人此刻离了小公子就心急如焚,适才的话语,也是情急之下所出,想来少夫人回了小公子身边后,怕也不记得了。”
“多谢这位姑姑指点。”施曼儿与施纤儿将信将疑的,到底谢了她一声。
实际上卫长嬴此刻的心情,真是做了母亲的人才能够明白——她确实没出门就把两个使女不争气的表现忘记到九霄云外了。
回到沈舒光与沈舒燮合住的屋子外,卫长嬴用力握了下拳,先调整好走路的姿势,尽量不去考虑膝上的伤口继而思索了下待会要怎么安慰长子,这才跨了进去。
一进门,她正要往前走,却忽然怔住——
背对着她,坐在榻边的那个身影,虽然消瘦了许多,原本健硕颀长的身形,此刻竟有些瘦骨嶙峋的意思,但端坐时那沉稳如山岳的气度却仿佛越发凝定了
只是,这熟悉的背影,自肩头披散到甲胄上的发丝,为何竟透出缕缕的灰白?
卫长嬴喉咙里似有千言万语,此刻却一起堵在嗓子眼,什么都说不出来——她嘴唇张合数次,到底还是沈藏锋察觉到身后的动静,猛然回头——他眉眼俊朗依旧,却瘦了很多很多,甚至于颧骨都高高耸起。这让卫长嬴霎时想起自己父亲卧病的那些年,一度也这样的形销骨立过。
那时候,卫郑鸿一连数年静养于榻,慢说起身,就连坐起来都不能。
可沈藏锋此刻不但坐在绣凳上,而且腰背笔挺,坐姿一如从前挺拔而沉稳。
他未戴顶盔的发,拿生麻随意束起,那雪白的生麻愈加反衬出从发根处泛着灰白之色的发丝是何等的黯淡与灰败。
因百日不可剃胡,之前尚未到蓄须之际的沈藏锋此刻已经有了短髯。
那双从第一次相见就锋芒惊人的眼睛,似乎也因为这场浩大的噩耗以及连日操劳满布血丝而黯淡。
但卫长嬴看得出,在黯淡的深处,有着比之从前更加明亮慑人、更加无可阻挡的火焰在熊熊燃烧着
那种火焰,叫做仇恨。
父仇已是不共戴天。
又何况,是如今这样毁家倾宗的血仇?!
不论沈藏锋这些日子疲惫到什么程度、不论他所接到的噩耗带给他多大的打击、不论他仓促前来预备有多么的不充分有这火焰在,他就决计不会倒下去!这也是他憔悴到了一如卫郑鸿当年病情最严重那几年的程度、却还能够行动如常、甚至于主持大局的缘故。
可那头灰白的发是如此的触目惊心
卫长嬴踉跄着扶住身畔的门柱——她与两个孩子诀别的时候、她随顾柔章等人突围的时候、她在长县落脚的时候、她盘问申博的时候、她见到莫彬蔚的时候、她召见蔡庆之的时候、她前来玉竹镇的时候
这许许多多的时候,她一次又一次的想过沈藏锋,她的丈夫,她孩子们的父亲。
想着沈藏锋的安危与否、想着沈藏锋的下落、想着沈藏锋能否顺利的与两个孩子团聚、想着沈藏锋会不会因为自己不在人世而亏待两个孩子、想着沈藏锋往后再娶会不会把自己忘记
心里不是没有过刹那的怨怼的。
尤其是拜别婆婆苏夫人时,大嫂刘氏大异往日的轻松,她谈笑风生之间,眼角眉梢甚至散发着喜悦之情卫长嬴明白,这都是因为沈藏厉选择留了下来。
他不能带刘氏与沈舒景一起走。
但他选择留下来陪伴自己的妻子和女儿。
那一瞬间卫长嬴暗想:“我若是在突围时死去,却是连夫君最后一面也见不上”
成婚数载,嫡长子已经六岁了。
可却有近半的辰光夫妇分离
哪能毫无怨尤?
而且若沈藏锋在帝都,他亲自带沈舒光与沈舒燮突围,卫长嬴即使被丢下,心里也更放心
她也想过自己与沈藏锋都平安无事,孩子们一切太平,一家四口在这乱世中幸运的团聚
可是那么多的设想,那么多的怨尤与期待,那么多的思念——真正在这里团聚了,卫长嬴想象里一切的言语却都变成苍白和无力。
她只定定与丈夫对望片刻,便不堪承受的别过头,按着门柱的十指因用尽了一切力气而显出苍青之色,纤细的十指几乎要掐到木头里去。
她想大喊大叫想哭想闹,但这一刻,她竟发不出声音!
激荡到了犹如惊涛骇浪却无以发泄的情绪,让她脑中一片混沌。
这样的混乱里,有轻而缓慢的脚步声,是沈藏锋从绣凳上起身,慢慢走了过来,到她身前一步处站住,良久良久,他忽然张臂,在下仆骇然以及醒着的长子诧异的目光中,一把将妻子抱入怀内!
未等机灵的下仆提醒他们如今正在守孝之中、且有长子在侧,举止不便过于亲昵——却见夫妇两个,不约而同,放声痛哭!
第七十三章 话别后
两眼红红的卫长嬴一手擎着烛台,一手遮着火光,小心翼翼的朝帘幕里照了照,见两个孩子并排躺着,闭眸合目,都似已沉沉睡去。
这张床榻虽然只是原本主人独自小憩所用,但沈舒光与沈舒燮都没长成,两个孩子睡这儿倒也不觉得拥挤,还能方便仆妇照料。
此刻小兄弟两个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了,面色透出红润来,让卫长嬴看着心下一松。
她把烛台放在帐外,对沈藏锋作了个噤声的手势,俯下身,小心翼翼的挨个在两个儿子额上吻了吻。末了,才恋恋不舍的起身。
沈藏锋走上前,伸手轻轻摸了孩子们的面颊,低声道:“他们都睡了,咱们去前头说话罢。”
卫长嬴跟顾柔章他们是黄昏时才抵达玉竹镇的,之后询问沈叠、赶过来救治沈舒燮和沈敛实,接着更衣沐浴然后夫妻相见抱头痛哭接着胡乱吃了几口饭,又要照看昏迷不醒的沈舒燮、又要安慰受了刺激性情大变的沈舒光,一直到此刻两个孩子都睡着了,夫妻二人方才能松口气。
这时候无论沈藏锋还是卫长嬴,都觉得倦意如潮而来。
但谁都不想去睡——分别逾年,遭逢大别,堪堪相聚,不把各自别后的情况说个大概,就算再疲乏,又哪能歇得安稳?
因为如今两人身上都戴了孝,不便同居一室,遂到了前头议事的花厅,让下人沏了一壶浓茶来提神。
“父亲他们呢?”挥退下人后,照着卫长嬴是迫不及待要问次子沈舒燮怎么会弄得只剩一口气的,但这话到嘴边,看到丈夫灰白的鬓发,她顿了一顿,还是改口先问起了长辈。
虽然已经是好几日之前就晓得消息了,但沈藏锋此刻呼吸还是一沉,眼中露出几难承受的痛色,低声道:“大哥自请断后你是知道的。父亲与叔父、四弟、七弟、八弟,还有柳儿,都在突围时遭逢不幸。我之前派兵驱逐帝都之外的戎人,却也只寻回父亲与叔父几样随身之物,至于其他的”
这消息比预料的更加惨烈——堂堂西凉沈氏的阀主,大魏襄宁伯,沈氏本宗子弟都是帝都人尽皆知的贵胄,可现在不但身死戎人手里,甚至还落了个尸骨无存的下落
卫长嬴愣了许久,才道:“我听六弟说,二弟是受了箭伤。那燮儿似乎没受伤?也不像风寒?”
“燮儿差点就真的死了!”沈藏锋转过头,沙哑着嗓子道,“父亲遇难后,二哥和六弟护着他与光儿朝西面逃。当天好容易甩掉追兵,下马休憩时,负责保护他的死士把他从身上解下来看时,却发现全然没了呼吸当时二哥受了重伤,光儿被吓得似乎连话都不会说了六弟年轻,平常也没担过事,听死士说把燮儿绑到身上时怕他着冷,多垫了件裘衣,就以为一准是被追杀时燮儿窒息了便直接告诉二哥,燮儿没了”
纵然方才还俯身吻过次子温热的额,但卫长嬴听着丈夫诉说这番经过,仍是心惊难言,捏紧了手中素描梨花的茶盏,低声问:“那燮儿后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