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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风仍然寂寂,偶然传来一两声鸟儿欢乐地啁啾,花草扭捏着摇曳起来,似乎在嘲笑他的一厢情愿。元凰捏紧了拳头,感到一股不可抑制的愤怒冲上脑海,拼劲了全身力气,大吼出声:“北辰胤!”
吼完这一句,他屏住呼吸,侧过头去用心聆听着空气中的每一处微小震荡,好像真的以为会有奇迹出现。一直等到远处山谷间最后一丝回扬的清音都消弭无形,他才垂着头,慢吞吞的拖着脚步走上前去,蹲下身子拾起了苍龙弓,仿佛今生第一次见到似的,拿在手里反复观看摩挲,一面迷惑不解地皱着眉头,轻声嘟囔道:“不是说,那个誓言不算了吗?”
“不是说好了,不算了的吗?”
“明明都说好了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然后就像是无措的小孩子似的,蹲在地上将苍龙弓紧紧抱在怀里,把头深深埋下去,似乎这样就可以汲取残留在弓箭上的最后一丝温暖。他生怕被人将弓抢走,一手紧紧握住弓身,另一面锋利的弓弦便切进他环抱的手臂,紧绷着简直要把他的骨头割裂。鲜血一滴滴,与被弓弦割断的几缕黑发一起飘落上他的衣袍,他感觉不出疼痛,低头时候只奇怪衣襟上何时沾满了红色的眼泪。
他就这样抱着苍龙弓,不知过了多久,身体一点点冷却,心跳冻结在胸腔里头,让他觉得自己也彻底死了一回。直到月亮躲在厚厚的云朵后面失了神采,漫天星子都好像是病人无神的双眼,他才揉揉发麻的双腿,慢慢站起来,向着赤城的方向眺望片刻,见到零星的凄凉灯火闪烁。他犹豫一会儿,背起苍龙弓,义无反顾地向着相反的方向,迈入稀疏寂寥的黑夜。
纵然城毁国破,纵然霸业成空,纵然剩下他孤单一人,他也还要活下去。
活下去,直至再同北辰胤相见的那一日——是生是死,北辰胤都还欠他一个交代。
朝代兴亡如同月影圆缺般周而复始,便是秦汉陵阙而今也只剩了衰草莽莽。从北辰胤同北辰元凰一道离宫的那一日起,北嵎的史书便翻过了最后一页,余下同北嵎尚且相关的几个人物,仍在红尘漂泊,先后迎来命定的结局。未能得到龙气的楚王孙在与一剑封禅交手之后,甚至没有气力返回赤城进行他计划中的焚城泄愤,而是同东方鼎立一起回到了西北十酋,死在北嵎城破的十天以后。他自鸣得意的费心谋划终究成了梦幻泡影,纵然赢得了世上所有人,也还是没能赢过天意。
东方鼎立终于明白他们到头来还是中了北辰胤的计,回到当初决斗的地方查看,果然不见了苍龙弓,便猜想元凰尚在人世。他于是在楚王孙的墓前立誓,要手刃北辰元凰祭奠大哥。无奈元凰自赤城一役之后便销声匿迹,东方鼎立遍寻不得,只能一边打探,一边继续游走江湖。他本是莽撞直接的性子,原先跟着楚王孙时不至惹出什么乱子,现在独自一人率性而为,常常莫名其妙就得罪了人。他论理说不过别人,又不肯轻易妥协,动不动便喜欢邀人决斗,结果就在一次山巅上的决斗当中,受了高处突放的三支冷箭偷袭。他避过了第一支,被第二支割伤了手腕,然后眼睁睁看着第三支穿透了胸膛,连人带箭翻身坠下了崖底。——东方鼎立的消失虽然因其粉身碎骨的惨烈方式而在江湖中成为一时谈资,数月过后也便不了了之。施放冷箭的罪魁祸首始终都没有找到,事实上也从来没人想要认真追查,毕竟就一个敌人比朋友多得多的人而言,他的死亡在大多数人眼里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至于北嵎的末代国君北辰元凰,没有人知道在国破家亡、骨肉离丧之后,这个曾经身负九五至尊的青年曾吞咽下怎样的屈辱,怀报过怎样的决心,经历了些什么,又想到过些什么,总之当北辰元凰这个名字再次传入众人耳中的时候,他已成了善用蛊毒的苗疆翳流教主。他脱去了威严的鎏金龙服,换上金红张扬的阔袖长袍;以前梳理整齐的黑色发辫被打散开来,垂落成一头艳红妖冶的细碎长丝,再也见不到额前略显活泼的金色浏海;就连他的容貌声音也变得截然不同,原来清秀的鹅蛋脸变得瘦窄削尖,肤色露出不见日光的青白,狭长狠厉的丹凤眼里透出比天空更深更冷的冰蓝颜色,金色的眉毛飞扬跋扈,如同火焰跳跃燃烧在如雪额前——如果不是他亲自宣告,任谁也不会相信他就是北嵎年轻的亡国之君。
面对这种翻天覆地的骇人变化,江湖众人在惊疑之余,难免作出各种猜测,其中貌似最为合理的说法,便是翳流教众本想利用龙气复活他们死去多年的教主,却被元凰将计就计,不仅借用了原先教主的身体脱胎换骨,更趁机吸收了教主举世无双的深厚内力。传说中的龙气加上翳流教主的武功,使得武林中本与翳流结怨的正邪人士一时人人自危,唯恐元凰会像当年翳流教主一样,为了称霸武林重掀起一场苍生浩劫。元凰倒似乎并没有继承教主遗志的打算,只是偏安一隅,埋头重整翳流。中原的有心人士因此断言,深谙权术之道的翳流新任教主,不过是在等待更加恰当的出击时机罢了。——然而无论如何,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个有着流火长发斜飞利眸的苗疆霸主,同当年高坐在金銮殿上操伐生死的温雅青年,已经离得很远,很远了。
值得庆幸的是,曾经繁荣鼎盛的北嵎都城,并没有因为元凰的撒手离开而完全消亡。由于惧怕龙气的诅咒,无人敢于接管原先的北嵎领土,北嵎的百姓们有一些自发迁入中原,另有一些跟随江仲逸投奔了当时的四族首领箴有力,也便将北嵎炼钢植稻的技术传入了四族。江仲逸临走之前,不顾众人劝阻用一把大火烧尽了北嵎皇宫,也因此维护住了北辰皇室的最后尊严。他知道皇上若是在世,必然也不愿意昔日寝卧之所最终沦落为鸡鸣狗盗之辈的苟且之处。
箴有力本是南沂族长之子,当年四族败退之时被推举为共同首领,人如其名,天生力大无穷,更兼懂些兵法,还有一位颇通文史的贤慧妻子与他相得益彰。他成为首领之后听从妻子的劝诫,放弃了同北嵎对抗的野心,鼓励四族百姓恢复生产,不兴兵戈,即便在北嵎遭逢国难之时,也选择了明哲保身,不曾趁火打劫。数年下来,元气大创的四族在他的治理下逐渐有了起色,而江仲逸的率部投奔更是让他大喜过望。他下令接纳了北嵎的所有城民,不久后更是毫无芥蒂的启用江仲逸为相。箴有力初时对江仲逸言听计从,敬若师长,后来眼见四族国力蒸蒸日上,便渐渐有些得意忘形,忘了这太平天下究竟是谁的功劳。一日他突然兴起,招来江仲逸君臣共饮,酒过三巡忽然笑问江仲逸道:“江相你说,孤比元皇皇帝如何?”
江仲逸一愣,拿出他四两拨千斤的本事微笑着一语带过:“大王不像他。”
箴有力自知讨了个没趣,不肯就此罢休:“哦?那孤比并肩王又如何?”
“这”,江仲逸低头想了片刻,缓缓摇头道:“江仲逸平生所见,可当文武双全四字者,并肩王以后再无他人。”
“你!”箴有力翻身而起正要怒斥,望见江仲逸神色平静立于堂下,勉强压下怒气,转而讽刺道:“哼,若果真无人能比,江相当年投孤作甚?”
他话才出口,便被陪坐在旁的妻子狠狠踩住了脚尖,痛得几乎失口大叫,这才幡然醒悟到自己戳人痛角,有失风度,想要开口致歉,又放不下国君的架子,幸好江仲逸并无半点不悦,只是无声笑笑权作响应。
这件事箴有力不曾上心,江仲逸也再未提起。此后转眼便过了七年,四族国民对北嵎百姓逐渐接纳,除江仲逸外又有数名北嵎人入朝为官,四族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富饶昌盛,几乎可以媲美当年北嵎的承平盛世。已成为箴有力心腹重臣的江仲逸却在一日下朝后忽请辞官归隐,态度很是坚决。箴有力大惊之下再三追问缘由,江仲逸搪塞不过,只得正色告道:“我本一介山野闲人,无心仕途,无奈身受旧主托付,要为北嵎子民寻安身立命之所,故而南北奔走,宦海淹留——而今时局已稳,百姓安定,江仲逸终不负旧主所托,又已为大王尽人臣之责,是以求去。”
箴有力这才想起当日酒桌上的玩笑话,后悔不迭,急得抓耳挠腮,连声劝道:“这,这孤得江相,是四族之幸,也是北嵎之福,若是就此走了,孤要找何人替代?你若肯留下,高风亮节日后必然流传千古,哈哈,流传千古!”
江仲逸听完淡淡一笑,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