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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变猝不及防,众人万料不到侍卫之中竟有内奸,眼看皇帝便要血溅当场。北辰胤退在一旁不及站稳,见此巨变,却也是一时气竭无力出招。情急之下,他但呼了一声“二哥”,拽过北辰禹被制的手腕,上前一步,挡在北辰禹身前。
那刺客恼怒之下手上愈发加力,短剑立时穿胸而入,不偏不倚在心尖处,正是要人毙命当场的刺杀手法。北辰胤自凝着一口气,在短剑刺入的同时亦一掌拍出。他这一掌已不剩多大力道,不能取刺客性命,却也将人打得口溢朱红跌后了数丈。那刺客一击不中,又身负重伤,眼见大势已去,便自地下爬起跌跌撞撞逃入树林中去了。
方才刺客跌后之际,仍不忘顺势将北辰胤胸前短剑拔出。他用力甚猛,鲜血霎时迸涌而出,附着那柄已是通身血红的短剑,在半空中铺洒成一帘猩红血雨,漫天飘下。北辰胤双膝一软跌倒在地,北辰禹眼前便只剩下这场凉薄杀戮的余韵,在王者永远温厚的瞳仁里倒映出诡异的暗红。
北辰禹记得很清楚,当北辰胤挡在他面前的时候,口中呼的是“二哥”,而并非是“皇上”——终究,是放不下兄弟一场么?他忽觉得被北辰胤握过的手腕上泛起一层凉意,悄悄负过手去,不着痕迹地将手指掩进阔袖之中。
北辰望见此情景,惊呼一声“胤弟”,抢步上前去扶北辰胤。侍卫们这才醒转过来,意识到自己的失职,赶忙去顺着刺客逃跑的方向追去。才跑得没几步,便听见身后传来王者温凉中犹带恼怒的声音:“莫去管刺客,先救三弟要紧。”
那一日里,北辰元凰早早地做完了功课,吃过午膳便在东宫里等着三皇叔来教他练箭。他想要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故意在案前坐着,却又耐不过心焦,站起来跑到宫门口去张望。如此反复几次,玉阶飞在旁看得好笑,逗他道:“你有闲工夫,不日把今日读的《礼记》再读一遍,时间也过得快些。”
元凰“咦”了一声,并不拿书来读,反摇头晃脑回答道:“礼记有云,‘张而不弛,文武弗能也;弛而不张,文武弗为也。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也。’老师一味让我读书而不知间歇,反倒是违背了圣人的真意啊。”
“哈,那圣人还说,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又怎么讲。”
“这”元凰词穷起来:“这——圣人,也有自相矛盾的地方,择二者之优而从,便可。”
“世人皆说,半部《论语》治天下。你择优而从,怎是反倒弃《论语》而从《礼记》。”
元凰语塞,跑去桌边拿起《论语》翻了又翻,最后终于找到一句能用来反驳的话,笑嘻嘻地指著书道:“《论语》也说,‘君子和而不同’嘛。做君子,自然是要有些与他人不同的地方。”
“可是,玉阶飞只见太子之‘不同’,未尝见太子之‘和’啊。”
“”,元凰于是再去翻书,希望能把太傅驳倒——他直到很久以后才意识到,这恰是玉阶飞无比高明的教学方式。而他想把太傅驳倒的希望,也从来都没有能够达成。
就这般闹了一下午,待到日头缓缓地爬下宫殿梁角的时候,元凰真正开始着急起来。他担心三皇叔是不是忘了,或者像上回他生病时一样,被旁的事情耽搁了,天黑以后,就练不成箭,那便又要等到下次。
陪他一同等待的玉阶飞,也不禁被他的焦急所感染,却是因了更深远的原因:北辰禹金口玉言,凡是答应过的事情必然达成,绝没有让元凰白等一场的道理。按北辰禹的行程推算,他早该从西佛国回到皇城,现在却没有听到一点消息。如此看来,若当真有事耽搁,只怕也是在西佛国那边。这么一想,便不由让人有些生疑了。
玉阶飞还来不及细想下去,便听到殿外有人一路提着嗓子大呼着奔入东宫,气喘吁吁,步伐不稳,半点宫中的仪态也无。他认出那是太和殿的管事太监,专门侍奉北辰禹下朝后议政或者小憩,地位颇高,不会轻易跑出太和殿来,更无论这般奔行无状。那管事太监口里一迭声叫着“玉太傅,玉太傅”,一路跑得太急,停在他跟前呛得说不上话来。
玉阶飞剑眉微蹙,沉声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那太监一面喘气,一面向守在旁边的元凰看去。元凰懂得其中含义,乖巧地转到内殿去了。太子的身影才消失,管事太监立刻断断续续道:“皇皇上在西佛国,边,边境遇刺三王爷,受,受了伤刚,刚救回来,皇上请,请玉太傅过去。”
玉阶飞奇道:“三王爷受了伤,当找御医去看。招玉阶飞又是为何?”口中虽是这样说着,脚下却不怠慢,当下站起来同管事太监往殿外走去。管事太监休息了片刻,缓过劲来,话语也顺溜了许多。他知道皇上极其看重玉阶飞,如今见他不情不愿的样子,压低声音讨好道:“御医们早全看过了,都说救不了啦——皇上知道玉太傅能驱鬼神,这才派奴才来请玉太傅去试试——也是没法子了,三王爷又是皇上的亲手足——要不,哪里敢劳动玉太傅大驾。”
玉阶飞每听一句,脸色便沉一分,手上的翠羽扇子也摇得更快。不等管事太监说到一半,他便纵身往太和殿去了。他一跃之下,翠带当风而展,身形甚是好看,只看的管事太监愣在那里,半晌抱怨了一句,才急急跟了上去。
玉阶飞到时,北辰禹立在殿外等候,周围御医们战战兢兢站了一圈,独独不见御医长吴一针,想必是在殿内。长孙皇后也立在北辰禹旁边,低垂着眼睛一言不发,手指却紧紧攥着衣角,不断悄悄抬头注意王者的表情。
玉阶飞见到北辰禹正要行礼,被北辰禹用手势阻止了。王者没有多话,只向殿内偏一偏头,示意让玉阶飞进去。玉阶飞自御医们身旁经过,隐约听到都是“皇上节哀”之类的安慰话语。北辰禹只是冷冷听着,不做任何表示。
玉阶飞入内后,北辰禹仍是默不作声在殿外立着。习惯的温和表情变化为冷漠,同样让人无法捉摸王者的心思。天色渐渐沉下,远远地北辰禹望见一个小人影飞快地跑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三随从,待到近处一看,居然是太子元凰。
元凰跑来见到北辰禹,扑上前去一把抓住父皇的衣袍,身子不听话地抖。他还没开口,北辰禹便冷声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元凰一愣,抬头看着北辰禹,原本红润的嘴唇颤抖地透出惨白,眼睛里也有泪水要溢出:“我要见三皇叔。”
北辰禹看一眼旁边瑟缩的太和殿管事太监,知道是他去请玉阶飞的时候不小心,还是让元凰偷听了去。他并不出言责怪,只淡淡对元凰道:“你回去吧,这里不是你添乱的地方。”
元凰根本没听出父皇语气中不同寻常的冰冷,仍是拽着他的衣袍道:“我要见三皇叔。”他心里害怕,见父皇执意不理,忍不住哭出来:“我要”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一直静默的北辰禹突然一把揪住元凰衣领将他提离了地面,一挥手竟将孩子往外摔了出去:“朕说了这里不是你添乱的地方!”。
他用力不大,元凰却是个没练过武功的孩子,落地站不稳,一下子坐倒在地上。这一扔吓得长孙皇后花容失色,惊叫一声“凰儿”,赶忙跑过去将元凰抱起来搂在怀里。北辰禹对元凰向来在心底疼爱,虽然不是十分亲近,却从来也没有动过粗,更何况是在当着这许多奴才的面,而旁边的宫人御医们,又何曾见过王者这般动怒,吓得黑压压跪了一地,哀声告道:“皇上息怒。”
长孙皇后抱着元凰,看他止不住地流眼泪,知道一定摔得不轻,然而现在龙颜大怒,却不是她疼爱孩子的时候。她一面厉声对宫人们道:“还不快把太子送回东宫去?”一面又手忙脚乱的去擦元凰脸上的泪:“凰儿千万哭不得,哭不得三皇叔在里头,凰儿千万哭不得啊。”
皇上亲王们病重未死之时宫人们便在殿外流泪,称为出活丧,被认为是咒主子快死的意思,在宫里最是忌讳。元凰不懂其中规矩,长孙皇后此时也不便同他解释,只怕点破之后北辰禹再次发怒。她扶起元凰要交给宫人们带走,元凰却用力挣开了她,用手狠命地去抹眼睛。他抹了好几下,把眼角都搓出细小的血道道来,才一拐一拐走回到北辰禹面前,抬头央求道:“父皇,我不哭,你让我见见三皇叔。”——声音明明带着哭腔,泪水才擦干就又在眼眶里打转,却就是坚持着不落下来。
北辰禹举目看着跪了一地的宫人们,再低头见到一脸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