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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劳,看他处事对应都机灵得很,朕也放心。昨日神堪军师诊脉说已经好得全了,朕才上得朝,政事还是依靠江仲逸居多。”
“那便好。”北辰胤听完但是微微颔首,没有多余的关照。这边元凰已经拿起筷子准备开始,望了北辰胤一眼,又突然将筷子放回桌上:“你的脸色不好——方才书房里坐在灯下,朕都没有留意。”
“是吗?”北辰胤似乎未曾察觉不适,略微讶异地挑起眉毛,随口应道:“大约是连日赶路,有些疲惫罢了。”
“你才说冰风岭上下寒热迥异,一日之内往返,莫不是染了感冒风寒。”元凰顾自皱起眉头,提起筷着轻敲了一下碗沿:“明日叫吴一针去王府替你瞧瞧。”
“不妨事。”北辰胤笑道:“旅途劳累是常有的事,何必如此小题大做。”
“明日叫吴一针去府上。”元凰仍旧低头盯着瓷碗,不看北辰胤,将话重复一遍,没有征求另一个人同意的意思:“让他开些调养方子,也是好的。”
这句话的语气与其说是一种关心,无如说是一种不容违抗的命令姿态,北辰胤听完没有再次坚持,元凰也便把视线移回到桌上琳琅满目的珐琅瓷器:“朕想着请你赴宴,才突然发现连你的口味喜好都不清楚。所以每样备了一点,不算多。”
桌面上的食物根本不是两个人能够吃完的分量,但以皇家设宴的规格来说,着实算不上奢侈,放眼看去确也都是诸如口蘑鸡、八宝鸭、鹿筋拆肉等等宫里常吃的菜肴,没有珍禽异兽。元凰自己先尝了一口鸡肉,见北辰胤没有动筷,在旁边絮絮说道:“这些东西看着寻常,御膳房里做得熟手,反是正宗入味,倒比那些稀奇古怪的野味好吃。本来这个季节正是吃蟹的时候,我怕你下午入宫来,赶早叫他们做了,现在放冷了又热,味道腥了不好,就没让端来。”
北辰胤明白元凰的一片好意,一面听他说话,一面拿了筷子一样样仔细品尝,等听到元凰解释认真为何没有螃蟹,忍不住笑出来:“不讲究那么多。”
“这点讲究,当然是要的。”元凰说,拿筷子指向桌子中间放着的一尾清蒸鱼:“论滋补本是富春江的鲫鱼好,可惜现下时节不衬。北疆白鱼汤汁胶白稠厚,色如嫩玉,但朕嫌吃着腻口,想你也不会喜欢。淞江鲈鱼正趁时节,不过听御膳房的人说,送入宫里时候已不剩几尾活的,所幸养到今日还有一条没死,赶紧叫他们下了锅。——清蒸总是鲜鱼合适,不过方才一同放的冷了,只怕横竖有些腥气。”
“皇上嘴挑,我倒觉不出来。”北辰胤想了想道:“皇上平日忙得没时间休息,却为了一顿饭这样费神此番厚意,我感念在心。”
北辰胤话到一半时候元凰以为他要责怪,抬起头来打算说几句推脱之词,不料他后面柔声接着的竟是这样一句感谢。他没有按照惯例以“臣”自称,而是用了一个“我”字,使得本来普通的例行道谢瞬间变得坦诚真挚,夹带着元凰以为他永远都不肯表露在外的深沉情感。元凰没有等来意想之中的说教,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他赶紧把目光从北辰胤脸上移开,胡乱飘荡着寻找着目标,最终落上了摆在桌边的酒壶,才暗自松了一口气:“还有新酿的桂花酒,怎么就忘了。”
“今秋这样的天气,桂花似乎也开得晚。”北辰胤道,意识到方才的举动似乎让元凰一下子变得紧张尴尬:“本以为宫中赶不及酿酒。”
“酿的不多。”元凰仿佛受了夸奖,有些得意似的弯起眼睛。他的眉眼本来带着少年王者特有的慑人英气,一笑开来便立时柔和许多,盈盈脉脉的,倒比窗外院中的银桂更飘香几分:“不只是酒,还有现做的桂花点心,一会儿你便知了。”
北辰胤本要说吃不了这许多东西,转念想到这是元凰用心筹备的晚膳,无论如何都不舍得扫了他的兴,于是也望住元凰的眼睛淡淡笑开,等他献宝似地拿出糕点来。等到大半个时辰之后糕点果然摆上了桌,北辰胤才发现事情远不像他想象的那么简单。宫人们撤去菜盘,先是恭恭敬敬地奉上一小盘桂花米糕、一小盘桂花芋头,分置桌面两侧,单空出桌心空荡荡的一块。北辰胤正觉得疑惑,便见一人颤巍巍地端进一只雕花银盘,上面宝塔似的搭迭出一座月饼山,垫底的月饼大如葵花,最上头只有两片指甲大小。端着银盘的宫人一步三停,旁边还跟着两人张开双臂护在左右,好不容易将银盘放上桌面,发出一声闷响,三名宫人已是汗流浃背。月饼一共堆了七层,比成人坐直还高,挡住了桌上两人交汇的视线。北辰胤哭笑不得地转头看向元凰,见他饶有兴致仰头望着面前的宝塔,似乎很是满意。
中秋之夜在乾清宫御案上码出“月饼山”,本是北嵎宫里的古旧风俗。顶端最小的月饼大如孩童掌心,谓之“桃顶”,下头最大的月饼阔如银盆,谓之“玉座”,由几人合力堆栈而成,要求不偏不倚稳如苍松。中秋宫宴之后,皇帝会用最大的月饼行赏,或是整块赏给御前大臣,或是切成几块分赏众人。这一奖赏习俗自古流传,年年如一,准备起来颇耗人力,又没有太多实质意义,自北辰胤的父亲元昭帝当政初年开始,便逐渐为君王弃用,便是北辰胤也只在儿时见过一次蔚为壮观的厚实饼山。如今元凰一时兴起,从书中翻出旧典如法炮制,只把比例缩小了数倍,将原来蠢笨的月饼山改良得玲珑可爱,再细看压在底下的“玉座”月饼,虽比原先小了一大圈,精致程度一点儿不输,外层是花叶蓓蕾,第二层画着良田沃土,第三层照例是八宝图案,围着最里层流彩纷呈的广寒宫阙,中有仙兔捣药,灵芝瑞草。 趁北辰胤细细打量的当口,元凰已摘下桃顶,示意北辰胤摊开手掌,将小巧月饼放在他的手指尖上:“这是用茶末桃肉混做的馅,吃着不腻,你试试看。”
北辰胤夹起月饼放入口中,一面笑道:“旧时宫里的规矩你原知道不少。”
“皇城里的那些玩意儿,兔儿爷,羊皮灯,月光马儿,朕也都知道。”元凰闷闷道,拉下脸来:“以前江修告诉朕的,朕一样都没有玩过。”
“我也不曾试过。”北辰胤安慰他道:“生在皇家,从来如此。”
“真的?”元凰站起来,高兴地搭上北辰胤的手臂,牵起一个早有预谋的狡黠笑容:“那就请并肩王,今夜陪朕放一次江灯吧。”
北辰胤抬头注视着兴致勃勃的元凰,有些无奈地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拒绝他已成了一件近乎不可能的事情。
北嵎南方百姓世代依水而居,素有中秋节在江上漂放浮灯的风俗,据说最初是为了讨好河神,以保来年无旱无涝。浮灯以精雕细镂的纤薄羊皮缝成,约有手掌大小,四壁用五彩颜色绘上各种吉祥图案,或是用红墨写上祝福祈愿,中间点起蜡烛,在中秋节的夜里人手一盏,放入江中顺流而下。薄如草纸的羊皮灯被烛光一照便成了半透明的橘红色,隐约映出四面的图画文字倒影在江面之上,好像朝阳一样罩着茸茸光边,又像是用冰凌雕成的一般剔透雪亮,所以北嵎有些地方将这些羊皮浮灯称作为“小冰灯”,也有地方根据颜色将其称作“一点红”。这一风俗后来逐渐传至皇都,各户争相仿效,始为盛行。以往在皇城时候,每至中秋夜半,便能见宫外金水河上灯烛华晖,万盏冰灯浮满水面,灿如繁星,竟夕而止,是为皇城一绝。元凰不曾亲身参与,但也见过几次这般壮丽景象,至今记忆犹新。他同北辰胤换了便服,不带随从,一路行至环绕赤城的赤水河畔,见到河面上黑洞洞的一片寂静,万里无尘,在河心随波漂着一轮滟滟圆月,好似从天空拽下的一段画布。今日正是中秋前夜,尚没到放花灯的时候,河岸边见不到行人,连卖灯的都走得干净,早早赶回家中做过节准备。只剩一位老人家弯着腰慢腾腾地收拾摊子,正要打烊。
元凰走过去,问他买了两盏小冰灯,老人看他们的穿著打扮知道是官宦人家子弟,特意挑了两盏绘笔细致地递给元凰。卖江灯的摊子通常配有笔墨,好让客人临时在羊皮上填字作画,老人将笔蘸好墨水交到元凰手里,笑操着赤城口音说道:“客人介是寻对地方的来,远近十几家摊子里头,就我介里的墨水顶好。”
其实街边摊头上用的砚台再好,同宫里御用的文墨相比也差得远了,元凰笑笑应了一声,向老人说道:“借笔一用”,提着毛笔江灯走去北辰胤的身边,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