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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长卿轻叹一声,道:“今日小侄的确所遇颇多,等等一定详细禀告老伯——”
话声未了,却见那些红衫少女,竟又排成一列,当头的两个少女又娇声说道:“婢子们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临安城里的英雄好汉这么多,婢子们实在不能每个都通知到,因此婢子倒希望诸位接到帖子的,转告没有接到帖子的英雄一下,就说×月×日×时,婢子们在城外约一里处一凉亭那里,恭候各位的大驾。”
说罢,又自深深敛礼,秋波复转,再伸纤掌,轻掩樱唇,娇声一笑。
娇笑声中,这十六个红衫少女竟然一齐旋扭柳腰,转身而去。
四侧群豪,望着她们婀娜的背影,似乎都看得痴了。
多臂神剑干咳了一声叹道:“这红衣娘娘如此大费周章,到底是什么意思呢?难道真是为徒择婿,宴会英豪吗?”
语声一顿,又道:“只怕未必吧!”
群豪也开始私下窃窃议论着,根本没有听到他自语着的话。有几个站在旁边凑热闹的混混儿,骤然得着上面缀着几乎有一两多金子的请帖,乐得连嘴都合不拢了,大笑着跑了开去。
于是城南小巷中的土娼馆里,今天便多了几个豪客。带着惨白面色的妓女们,虽然奇怪这些平日只会手心朝上的混混儿,今夜怎的都变成了大爷,可是她们也不敢问,也不愿问,只是强颜欢笑着,一面又偷偷用手帕拭抹着面颊,生怕自己面上搭着的太厚了的脂粉,都因这一笑而震落下来。
大秤分银、小秤分金的武林豪士,虽然没有将这两个金子看在眼里,但此刻亦不禁在心中暗喜:“喝,好大的手面,到了天目山上,怕不有成堆的金子堆在山上。”
于是他们更坚定了上天目山去的决心。世上大多数的决心,不都是建立在亮晶晶的金银上面的吗?
婀娜的红色身影,逐渐去得远了,但群豪的目光,却仍然追随着她们,只有多臂神剑云氏父子的目光,却凝注在卓长卿身上。
而卓长卿呢?
他此刻正垂着头,落入沉思里。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着什么。多臂神剑虽然想问他,但看到他的样子,似乎在决定着一件重大的事。
喧哗之声,又开始响了起来——
三个身穿长衫,脚下却登着快靴,装束虽颇为斯文,步履却极为剽悍矫健的汉子,从街的对面走了过来,走到云氏父子身前,不约而同地恭身一揖,齐声道:“云老爷子,这一向您老人家可好?”
多臂神剑心中虽有心事,但一见这几人之面,亦不禁为之展颜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石老爷子的高足。”
刚头向云中程笑道:“中程,快过来见见,这几位就是我常跟你说起的,北京城里首屈一指的燕武镖局石老爷子的门下。十年不见,想不到各位都如此英俊了。石老爷子久未出京,这一向可好!”
这三条汉子面上一齐露出黯然之色,垂首沉声道:“家师他老人家已于三年前去世了。”
多臂神剑双眉一皱,变色道:“真的?唉——想不到匆匆数年,我辈兄弟,竟又少去一个。唉——老成凋零,昔日英雄,今多故去,难怪江湖上风波日益增多了。”
骤见故人,乍闻噩耗,这亦使自悲两鬓已斑,年华不再的武林豪客,不禁为之而黯然神伤,唏嘘不已。云中程在旁边见着他爹爹的神态,心里何尝不知道他爹爹心中的感慨?亦自垂首不语。
良久良久。
多臂神剑方自缓缓抬起头来,沉声道:“贤侄们此次离京南来,可也是为这天目之会?”
三条汉子一齐颔首称是。云谦微微一笑,目光转处,突地面色一变,大喝道:“长卿呢?”
云中程心头一跳,转目望去,只见满街之上,人声喧杂,攘往熙来,而一直就站在自己身侧的卓长卿,就在这多臂神剑和故人门下寒暄数语的时候,已经不知走到哪里去了。
多臂神剑长眉皱处,一个箭步窜到街心,顿足叹道:“长卿这孩子,这究竟是怎么了?”
撩起长衫,拔足而奔,颔下的长髯,不住抖动,但直到街的尽头,却仍看不到卓长卿的影子。
云中程心中也自奇怪:“长卿弟怎的做事如此慌张,走了竟都不招呼一声。”
心念一转:“他年纪虽轻,性情却极沉稳,如此做法,莫非是又发现了什么新的事故?”
随着他爹爹走了两步,脚步突又一顿,回头向那三条汉子歉然一笑,还未说话,这些汉子已自抱拳道:“云少侠如若有事,只管请便。我弟兄既然知道云少侠落脚处,明日少不得还要拜候。”
这三条汉子亦是久走江湖的精干角色,见了云氏父子的神态,知道必有要事,长揖到地,也便自告辞。只是云氏父子在这临安城里的大小街道都找了一遍,却还是没有找到卓长卿的行踪。
那么,方自入城的卓长卿,此刻为何突又不辞而别,他是跑到哪里去了呢?
原来方才卓长卿望着那些红裳少女的背影,俯首沉吟半晌,忖道:那丑人温如玉设下的种种陷阱,我只知在天目山中,却不知道究竟在什么地方,如果我要等到那会期之日再去,岂非太迟?
一念至此,他心中便断然下了个决定:“这些少女此刻想必一定会回到温如玉藏身之处,我不如暗中跟在她们身后,寻着那个地方,将此事早些做个了断。”
抬目望去,只见红裳少女越行越远,婀娜的身形,已将消失在街的尽头。
于是他毫不考虑地一掠衫角,倏然自漫步街心的人群中穿过,就像是一口劈水的钢刀,笔直地劈开海浪似的。
等到被他坚如精钢的手臂分开的人群愕然相顾的时候,他已走开很远。走到城脚,人迹渐少,他便微一踮步,倏然穿出。
城外夜色深深,就只这一城之隔,却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城内灯火通明,笙歌处处,天时仿佛仍然甚早,城外却像是夜已很深了。
他深长地吸了口气,转目四望。远处林木摇曳,远近乱草起伏,四下渺无人迹。那些红裳少女明明是由此处出城,但此刻却根本不知走去何处,只有微风中隐隐传来一阵阵辚辚车声,逐渐远去。
微一驻足,他便毫不考虑地朝这车声传来的方向,如飞掠去。
夜色之中,他身形有如一条极淡的轻烟。一个迟归的丝贩,只觉眼前一花,微风拂面,但从他身侧掠过的究竟是什么,他却未看清楚。
盏茶之间,卓长卿已望见前面车马的影子。他身形几乎没有任何动作,飞掠之势,便又加快几许。霎目间,前面的车马,距离他便只有十数丈远近,甚至连高高坐在马车前座的御车马夫的身形轮廓,他都能极为清楚地看到。
那是两辆黑漆崭亮的马车,漆光如镜,几可映人。前面驾车的四匹骏马,挽套甚丰,一眼望去,不但马骏如龙,车厢也极为华丽。
车窗中灯光昏黄,人影隐约可见,而且不时有娇笑语声,夹在辚辚车声之中,随风传来。声音虽不甚显,但以卓长卿的耳力,听得却已极为清晰。
他剑眉微展,知道自己追逐的目标,并未弄错,双臂一长,颀长的身形,蓦然冲天而起,凌空微一转折,便飘然落在车后,竟无声无息地依附在马车上,就像是一片落叶似的,莫说车内坐着的仅是些少女,便是绝顶高手,只怕也不会有丝毫感觉。放眼天下,莽莽江湖之中,就凭这份轻功,已足以睥睨一时了。
车马依旧向前飞奔,车后扬起一串灰黄的尘土。他剑眉微皱,方待拂袖,却又忍住。为着许多武林豪士的生死,为着自己不共戴天的深仇,吃些灰尘,又算得什么?
道上砂石颇多,如此急行的车马,自然颠簸已极,但是他只轻轻用手掌贴在车厢上,就是再大的颠簸,便也不会跌下。这除了轻功造诣之外,若没有深厚的内力,也是无法做到的。
蓦地,车厢中又起了一阵哄笑,一个娇柔的语声,仿佛带笑道:“你说好不好笑,就凭他那副嘴脸,居然就打起小姐的主意来了。”
卓长卿心中一动。他虽不想去听这些小女子的笑闹,但此时此刻此地,他即使不想听,却也无法做到,何况这笑语声中所说的“小姐”,他自然知道是谁,也不禁为之暗中心动。
只听另一个声音接着说道:“这次祖姑请来的那批人,虽然一个个没有一位长得像人,但却都有些气派,谁也没有这家伙这么讨厌。可是——嘿嘿,却偏偏是他要动歪念头,也难怪小姐要把他鼻子削掉了。”
卓长卿眉头一皱,暗道:“好辣的手段。”
但心中却又不免暗暗高兴,高兴着什么,他自己也无法解释——也许仅是不愿来解释而已。
却又听另一个声音笑道:“你别说他难看讨厌,听说他二十年前,却也是声名赫赫的人物哩。我们年纪还轻,自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