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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过止卿递上的茶盏,唐虞并未喝,只是顺手放在了石桌上。看了看止卿可以毫无顾忌的关心子妤,不知怎么的竟有些羡慕。与此同时,脑子里禁不住又浮现起那个“并蒂清莲”的香囊,更加认定子妤只是送错了对象,心底有些抹不开的涩意划过。
伸手点了点鼻头,唐虞不愿过多猜想:“止卿,你先回去休息吧,让我和子妤谈谈。”
“止卿!”
这方竹林总有种让人放松心境的能力,若是有只剩下了自己和唐虞两人,子妤怕气氛会控制不住地发生变化,下意识地叫住了他,神色隐隐有着哀求:“我们明日再试试吧,让我且休息一晚再说。”
并未察觉子妤的异样,止卿笑着轻拍了拍子妤的肩膀,以为她只是不愿面对自己的恐惧,安慰道:“怕什么,唐师父知道怎么帮受伤的戏伶开导,你还信不过他么?希望下次咱们对戏的时候你别在闪了脚,变作软脚虾。”
说完,朝唐虞福礼告辞,止卿顺手提着子妤送来的甜糕便迈步离开了。
咬住唇。子妤有些不敢抬眼,低首望着唐虞身后被夕阳照出的长长身影,片刻迟疑之后又站起了身:“唐师父,我没事儿的,明儿个就好了。”
说完,子妤一抬眼,却发现唐虞正盯着自己,清澈的眼眸中流露出了那种曾经让她熟悉又陌生的淡淡情愫,就像天上飘落而下的细雨,霏霏靡靡,虽然极细微,却让人无法忽视。
眼看子妤想要从自己身边那么迫不及待地逃开,唐虞收起了有些纷乱的思绪,笑着摇摇头,来到她身边坐下,语气温和:“脚还疼么?”
无奈,只得又坐回扶栏上坐下,子妤原本坚持想要离开的心思被唐虞轻软的语气拂过,顿时再没了丝毫抵抗之意,只螓首轻点,娥眉颦蹙:“疼倒是不疼了,可总觉得做动作的时候不敢使劲儿用力。”
懂了子妤的意思,唐虞轻声道:“这就好比一个果子,在春夏的时候被狂暴的冰霜打破一条口子。到了秋天,这枚果子一样会成为果实,长好如初,但始终在表皮上留下一道疤。比之其他果实,它要显得丑陋些,不如其他那样外表光洁可口诱人。但深谙个中道理的农人却会把这些果实留下给自家小孩儿吃,因为它们的味道比起那些从未受过伤的果子,要醇厚清甜许多。”
唐虞的话音轻柔如许,就像这初夏的暖风,合着渐渐降临的夜色一起徐徐吹送着,一字一句虽然淡淡吐出,却落进了子妤的心坎儿里,觉得尤其舒服。(!)
正文 章一百零四 落霞旖旎
夕阳斜斜射进了子妤的眸中。好似她的眼神也带着一抹嫣红灿烂的阳光。自打擂比试那一夜之后,唐虞就不曾看到子妤笑得如此放松;见她耳畔的发丝随风扬起遮住了眼睛,心下不禁一动,伸出手扶上了她的脸颊,轻轻拨开了那缕顽皮的青丝。
清滑细腻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肌肤略微有些凉,但给人的感觉却是暖暖的,让人流连之间不愿放弃。。。。。。
眼眸对视,似有点点涟漪在其中绽放,子妤看着唐虞,仍由他的情不自禁在自己耳畔滑过,心底跟着一颤,积蓄在心底久久未曾释放的委屈突然一下就决堤而泄,眼角不由自主地渗出了一滴清泪,就像花瓣顶端的一滴雨露猝然而落,顺着唐虞的指尖坠入了他的掌心。
温热的泪珠好像是有生命的,唐虞觉得掌心之中泛起一抹苦涩直达心扉,好像这并不是泪,是子妤倾诉而出的苦楚凝结,是那样的让人酸涩无力。
或许是因为这片静谧的天地只有他们两人,或许在这里不用去想所谓的师徒名分。所谓的戏班规矩,更或许因为这饱含霞光的夕阳所渲染的暧昧太过明显。。。。。。唐虞意动之下,将手缓缓滑下,轻轻搂在了子妤的后颈处,不期然地将头靠近,薄唇落下,轻轻吻去了她眼角的泪痕。
浓浓的红霞被逐渐降临的夜色所撕裂,那种强烈的对比使得天空显得更加诡异,却又透露出无比美艳的动人景致。
风过,林中的片片竹叶会“扑簌”着翩然而起,纷纷冉冉,不似落英那样缤纷,却多了几分让人心生感慨的萧索和寂寥。
。。。。。。
沉缓的夜幕被一缕乐音所打破,唐虞立在竹亭中,手持长萧,奏出了细慢的曲调,好像有飞鸟落霞停在那竹尖,翅膀拍打,惊起一阵回旋落叶随风律动。
他身后,子妤坐在扶栏之上,依着立柱,目光投在了远处的池塘,仿佛在看着水中倒影的天空发呆,仿佛又像是在仔细倾听唐虞的箫声,思绪飘然而起,却找不到可以落脚的答案。
一曲吹罢,唐虞收起了竹萧别再腰际。回头看向子妤。
斜斜而坐,子妤被夕阳所勾勒出的少女姿态已然无法掩饰,唐虞总觉得她眼中所有的清明和成熟几乎从未改变,无论是五年前的那个执着想要唱青衣的女孩儿,还是眼前这个被自己亲自将双腮染得绯红颜色的妙龄少女,让人始终无法看透。
先前的情不自禁,使得唐虞忘形地用唇瓣替她吻去了眼角的泪意,若是普通女子,恐怕早就羞得转身逃开,哪里还会像她这般端端而坐,脸上含着淡淡的红晕,水眸微凉地看着自己呢?
知道子妤想要一个答案,一个关于自己内心真实想法的答案,但唐虞却退却了,起身来一句话也没说开始了**弄曲,似乎是想借此来平复心绪,同时也找出自己也想要知道的答案。
一曲吹罢,已躲无可躲,藏无可藏,也是应该诉尽心中想法的时候了。
“你可有话要对我说?”子妤看着他,目中有着掩不住的期盼。先前那番你侬我侬的温情画面一直在脑中频频浮现。怎么回味似乎都不够一般,脸颊的羞红姿态也就因为如此,而久久未褪。
深吸了口气,唐虞薄唇轻启,眉头却逐渐锁起:“对不起,刚才是我一时忘形。”
“我不怪你。”子妤睫羽低垂,被残留的一抹夕阳照出一圈不甚分明的影子在脸颊之上,更显粉腮绯绯,娇羞欲滴。
“可我却无法原谅自己,那是对你的亵渎。”
唐虞苦笑着摇摇头,看向子妤的眼中有着复杂的神情:“其实,我早该发现你对我的钦慕。那种情感是美好的,也是单纯可期的。但现实始终是现实,我是你师,你是我徒,师徒之间注定只能有师徒之情,若衍生出其他,也注定只是一个错误。”
身子一紧,子妤缓缓抬起额首,眼中已是水雾弥漫:“错误?是我对你的爱慕有错?还是你对我动情有错?”说着,眸子朦胧间泪水已是扑簌而落,挂满了双颊。
一口玉牙几乎咬碎,子妤深吸一口气,强压住心头的慌乱和震动,一字一句地问:“为什么你放不下那些虚无的枷锁?为什么你不能正视自己的内心?”
唐虞退开一步,不敢再靠近子妤,怕自己会再次把持不住将她拥入怀中吻去泪水,别开眼,“你是个聪慧伶俐的女子。应该知道为什么。”
对方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除了逃避就是否认,子妤心中一凉,语气也渐渐失去了原有的温度,透着一股夜色的冰冷:“你若是如此地不敢面对自己的感情,那也不值得我芳心托付。唐师父,今夜之后,你我再无瓜葛。再见时,我仍旧会尊你为师,却再也不会有其他,你所谓的错误的情感了。”
说完这好似决裂的一番话,子妤从扶栏上坐起,发丝再次随着夜风轻轻扬起,深深地看了唐虞一眼,好像要将对方刻入眼底那般,好半晌才回过头,踏着逐渐下沉的暮色,移步离开了。
。。。。。。
看着子妤的背影,唐虞缓缓坐下,手中捏着杯盏,越来越用力,知道手背上青筋凸起,才一下子松开。随之口中也长长地呼出一口。
把话说明白,唐虞终于觉得长久以来憋在心口的闷气消散不见了,可一想起子妤决裂无情的话语,呼吸间却总是难以为继。如此矛盾的感觉还是前所未有,让他无可奈何,却也无计可施。
十六岁的花子妤,就像一颗挂在枝头的果实,已然熟透,诱人采撷而食。可唐虞却舍不得,毕竟这果实是自己用心栽培而出的,又怎么忍心去摘下?
若他真这么做。那无疑是对两人长久以来师徒名分的一种亵渎。不单是戏班不容,自己也绝对无法容许。
爱上自己的徒弟,这样的做法,与禽兽又有何异?更何况,子妤是自己亲眼看着一步步长大的,若说是她的长辈,也无可非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