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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京官有钱有肉-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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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存林横了心,也不知是哪里借来的胆,竟说道:“我是与这位孟大人一起的。”

孟景春恨不得跳至一旁说根本不认得他,没料牛管事却面不改色地往后退了一步,伸手邀道:“既如此,两位请。”

孟景春脸上竟面露焦躁之色,牛管事步子走得飞快,行至前厅门口,却止住了步子,脸色沉静地与他二人道:“请二位稍等。”便转过身敲了敲前厅的门,先进去了。

往日里因沈英总是回来得太迟,都直接回后院,前厅的灯是点也不会点的,今日却灯火通明,实在是令人觉着奇怪。孟景春心中咯噔一下,莫非今日当真有客到?



【三六】一桌戏

不出所料;孟景春一进屋,便见屋中已是坐了另外两人,沈英抬眼看了看她,又看到她旁边的白存林,脸色淡淡:“坐罢。”

白存林瞧屋内这架势不由愣了愣,对面坐着的竟是宗亭;而另一人已是庞眉白发,以他的资历;实在认不出是哪位高人。

看那老先生的岁数,肯定不是孟景春舅舅辈的;难道她舅舅是宗亭?!白存林被吓了一大跳,要真这般,孟景春在朝中的后台居然这样大;真是不能小觑。

他亦听闻宗亭被外放柳州一事,心道毕竟是重臣,犯了事竟也没有受重罚,先前入台狱闹得人尽皆知,末了竟是雷声大雨点小,居然外放了事。

而且竟然临走前还到沈英这里来赴宴!他不就因为沈英捅出了篓子才入的台狱吗?如今两人好似一点芥蒂也无,表面关系看似好得不得了。

白存林胡思乱想着,沈英已是开口同孟景春道:“这位是前大理寺卿朱大人。”

孟景春刚刚拿起来的筷子竟然啪地一声落到了地板上,她回过神连忙低头捡,却跟鬼附身一般怎么也捡不好。侍女俯身将那筷子拾起来,又重新递给她一双新筷子,低头退下了。

对面坐着的便是朱豫宁,这个断过无数案的前大理寺卿,便是朱豫宁。孟景春有些手抖,都不敢往桌案上放,只收在宽袖中紧紧攥成了拳。她有好些话想要问这朱大人,可这情境之下,她却是一句也问不得。

沈英面上淡淡,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似乎与她疏远得很。孟景春当真已许久没见过他这样子,此时才顿悟到他其实没有变,他对外人一直都是这个模样,只是这些时候她与他走得太近,见过他笑脸愁脸,才忘了他以前是什么样子。

孟景春不吭声,握起筷子便低头吃饭。朱豫宁却对白存林与她道:“听闻两位是今年的榜眼与探花郎?如今都在哪里做事?”

白存林作惶恐状回道:“晚辈白存林,现下在工部任职。”

孟景春脸色略灰:“晚辈孟景春,大理寺评事”

“大理寺?”朱豫宁抚须淡笑,“在大理寺做一八品评事,委屈探花郎啦。”

孟景春头低着,没有回。

沈英看她这模样,心中已是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朱豫宁恰在这个当口回京见旧友,今日撞到他府上,又恰逢宗亭前来道别,真是凑了一堆热闹。

她这样子,分明是想问却又碍于当下这情境没法开口。

沈英甚至有些后悔让她见到朱豫宁。气氛略是尴尬,宗亭开口同孟景春道:“朱大人是前辈,今日难得遇上一回,若没有讨教一二,日后兴许会遗憾罢?”

沈英看了他一眼,宗亭轻笑笑,低头轻抿了一口酒,无言。

既然宗亭已是替她开了这口,孟景春便想,那就讨教一二罢。

她定了定神,脸色沉着,不慌不忙问道:“朱大人任大理寺卿一职多年,见多了各式各样的案子,必是对律法与人情有着旁人不能及的体会。晚辈斗胆想问一问,朱大人心中,法与情哪个更重?一个案子了结,对案中所谓的恶者施以惩罚,为的又是什么?”

沈英握着茶盏的手动也没有动。

朱豫宁倒是一副乐于同后生探讨一番的姿态,淡淡笑着:“人道法不容情,条条框框明晰生硬,似是没法妄动,但终究孤弱。若诸案评断,弃其中情委不顾,太过刻板亦是不行的。”

孟景春动了动嘴角,却没有说话。

朱豫宁接着道:“至于探花郎问的这惩罚意义何在,老夫早年间以为,惩恶是为了使世人明白作恶无好报的道理,而减少作恶。但后来见多了无意义的惩罚,仿佛很多案子最后判一个了结,只是为了了结而已——积在大理寺的案子少了一件,又有事主得了一个交代,只是如此而已。”

他稍顿:“探花郎年纪轻,老夫本不该说这样的话。但老夫亦是从探花郎这个年纪过来,明白探花郎心中这份热忱。不光是探花郎如此——”他看了一眼宗亭,又看看沈英:“沈大人与宗大人亦曾是如此。”

孟景春心有些凉,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般,好似很难缓过来。

沈英握着杯子的手不自觉使上了力,指节都有些发白。

“晚辈,好像明白了一些。”

朱豫宁吃了口菜,淡笑了笑,缓缓道:“探花郎要知道,其实断案不只是法与情的权衡。在这之外,还有更不可说的力量。所谓评断,事实上亦没有那么容易的。”

沈英在一旁听着竟有些恍惚。朱豫宁也曾是他恩师,教过他许多为人为官的道理,可如今回想起来,均是在拿冰冷的水浇心而已。时日久了,竟麻木得察觉不到,默认一切即是如此,循着去做便是了。

孟景春不多说话,想来朱豫宁这样的老狐狸,即便直接开口问他,他也不会再提当年旧案。何况,他这一生经手过的案子千千万,又怎会记得手里判出去的一条人命。

她今日晚上糟心得很,也无甚胃口。宗亭看了她一眼,竟多说了一句:“多吃些。”

这一句落在白存林耳中已是不得了,宗亭关心至此,看来他当真是孟景春的这个远房舅舅。孟景春小小年纪,没料心好深!

沈英亦是没有胃口,朱豫宁谈起一些事情,他言辞亦是敷衍得很。

今日这顿饭各人都存着自己的心思。朱豫宁见时候不早,便说要走,沈英起身相送,孟景春亦是连忙跟着站起来,宗亭懒懒看孟景春一眼,仍是坐着,动也未动,他又抬眼看了看白存林,白存林被他忽然投过来的目光给吓了吓。人说宗亭心深难测,白存林这一回似是体会到了。他心中嘀咕,幸亏这宗亭就要外放了,手再长也伸不到京城,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他今日这么过来本就唐突,现下还不走便是不识趣了,便连忙作揖同沈英道:“今日借孟贤弟的光得相爷一顿饭,叨扰了,下官这便告辞。”

宗亭冷冰冰地送了他一句:“工部尽出些没脑子的人,白员外郎莫不要溷得与那些人一样才是。”

白存林听着一哆嗦,再作个揖便赶紧迈步出门。

朱豫宁亦说不必再送,沈英便止步让牛管事送朱豫宁回驿馆。

至此,屋内便只剩了宗亭、沈英与孟景春。孟景春瞧这情形,想他二人应是有话要说,便很是识趣地关门退出屋外。

她在夜风里站了会儿,听得里头宗亭开口道:“朱老今日来凑这热闹你似乎不高兴?”

沈英没有说话。

宗亭又道:“你现在这不高兴都已经往脸上写了,自己竟察觉不到么?”

沈英依旧没有说话。

“听闻你府里近来住了个人,可是与她有关系?”宗亭拿过面前的茶盏,慢慢喝了一口茶,“我听胡太医说,前阵子在左相府里看到了个药罐子”

沈英看一眼门口,孟景春身影犹在,便立时对宗亭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宗亭唇角轻扬了扬,便不再接着往下说。

他与沈英同科,斗了十余年,却又彼此知根知底,沈英今日这举动,分明已是告诉他,现下屋外站的那人,与孟太医脱不了干系。宗亭是个聪明人,见孟景春长得这般清秀娇小,也猜到她应该是孟太医家的那个丫头。

只是没料到,这丫头却与沈英有这样的缘分。他低头又喝了一口茶,轻言道:“说起来,当年若不是你竭力争取,恐怕他们家一条命都活不了。”

沈英眉头紧蹙,让他不要再说。

宗亭却恶趣味地看了看门口,又道:“瞧你怕成这样子,如今可还会做噩梦?你连我都忍心拖下水,以前那些事,你心里又有什么好过不去?不过也好,等我离了户部,至此六部便全是那个人的,他也能消停消停了。这些年折腾得太厉害,朝中我已是待得倦了,回柳州做个闲官也是自在。同科之中,如今亦只有你一人在京了。京官难做,你且多保重。”

沈英不语,见他起身,便送他出门。孟景春见里面有走动的声音,连忙快步走开了。宗亭推门出来后还顺着走廊往西边瞧了一眼,低着声音,一脸戏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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