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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龄挽住阮氏:“娘,我陪你回屋。”
瑞玉庭里,贾妈妈不在,翠镯正喂鱼缸里的金鱼吃食。阮氏接过鱼食道:“我来。”
宝龄前几次来的时候也看见过这些金鲫鱼,那时觉得煞是可爱,以为是阮氏养着玩儿的,此刻见阮氏亲手细心的喂鱼食,便笑道:“娘站了那么久,还是坐会吧,叫翠镯来喂。”
阮氏摇摇头:“它们是我亲手喂大的,它们也习惯了,若是我不在,翠镯才会替我喂食。”
宝龄笑笑,随意地看过去,那透明鱼缸中的鱼颜色各异,有红墨相间的、有银白的、甚至还有一条紫色的,其中有一尾眼睛上的水泡特别大,阮氏洒下鱼食,那些鱼纷纷游过来抢食宝龄觉得甚是有趣,便俯下身子观察它们。那些鱼吃了食,悠闲地游来游去,直到阮氏叫她过去坐,她才转过身去。
快到中午,阮氏留她吃午饭,翠镯端了一小碟白斩鸡与酱油来,走到宝龄跟前忽地脚下一滑,那碟酱油尽数洒在了宝龄的丝巾上,宝龄腾地站起来,翠镯一个劲地道:“大小姐赎罪大小姐赎罪”
“怎么粗手粗脚的。”阮氏低低埋怨了一声,叫翠镯替宝龄取下来去洗。宝龄却道:“没事,我拿回去叫招娣洗洗就好。”
到底是酱油,不知洗不洗得掉,宝龄心里想着,还未坐下,便听得翠镯又叫了声:“太、太太,那些鱼”
那些鱼怎么了?宝龄微微蹙眉,扭过头,也完全呆住。刚才还悠闲自在的那些鱼,忽然间像是集体中了咒,一条又一条,仰天漂浮在水面上,露出白花花的肚皮阮氏手里的鱼食哗啦啦地散落下来,身子止不住地颤抖:“怎么会这样”
宝龄回过神,片刻,沉声道:“娘,好像是这鱼食的问题。”分明刚才还是好好的,只是吃了这鱼食便统统死了,除了这鱼食,宝龄想不出还有其他原因。
“鱼食”阮氏茫然地重复,却听得翠镯惊叫:“这鱼食,这鱼食是”
“翠镯!”阮氏打断道,“莫要胡说!”
宝龄见翠镯憋红了脸,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道:“翠镯,到底怎么回事?”
翠镯吸了口气,大声道:“从前的鱼食都是我出去买的,可年前有一日,我陪太太在花园里,正巧遇到二姨奶奶与三姨奶奶,二姨奶奶与三姨奶奶说快过年了正好想去街上逛逛,买些胭脂水粉,说是顺便帮太太买鱼食也好,后来从外头回来便叫人送了这包鱼食来,因为从前的还未吃完,所以一直搁在鱼缸边,今儿才拆开呢,没想到就”
二姨奶奶、三姨奶奶又是蒋氏与白氏!宝龄忍不住升上怒气来,蒋氏要做当家之心是癞痢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而白氏也绝非善类。那么,究竟是蒋氏还是白氏?或者,是两个人一起?这算什么,挑衅?
良久,她听到阮氏用虚弱地声音道:“翠镯,将它们捞起来吧。”
翠镯呆了片刻,终是取了鱼网来捞:“太太,是不是按照老规矩埋在园子里?”
“埋在园子里?”宝龄微微诧异。
翠镯道:“是啊,咱们太太菩萨心肠,每次有鱼儿死了,绝不会随便丢掉,总是埋了的。”
宝龄回过神,见阮氏微微阖上眼,似是极为难过的模样,动了动唇:“娘”
“宝龄。”阮氏回过头,叹息一声:“这些鱼原有好些,可不知是不是我不太会养,已死了好几条,虽不是什么,但养了那么久,总是有感情的。”顿了顿,幽幽地道,“又何况是人。”
宝龄本来想说的话梗在喉头,见阮氏这般,终是不忍。她这位娘亲,那么善良温婉,玻璃般的心,一步一步地退让,可在这勾心斗角的大宅子里,又怎么生存?
宝龄陪着阮氏将那些鱼好生埋了,见她吃过药睡着,才出了瑞玉庭,没想到路上遇到了蒋氏,蒋氏一人匆匆而来,那方向似乎是翡翠园。宝龄唤了她一声,她微微一愣,目光落在那条丝巾上:“都弄脏了,怎么不去洗洗?”
“正要去洗呢,二娘慢走。”回到拂晓园,宝龄赶紧叫招娣将丝巾拿去浣衣房。招娣见是酱油,也不敢耽搁,怕晚了洗不掉,匆匆拿去了,回来的时候告诉她,因为顾老爷不在,所以这几日的晚饭各房自行安排。她在花园里坐了一会,吃过饭,翠镯忽然来了:“大小姐,太太咳嗽的厉害,老爷又不在,您去看看吧。”
宝龄一惊,跟着碧莲出了拂晓园,经过厨房,碧莲道:“我还炖了些止咳的药,现在去取,大小姐您先去吧。”
宝龄点点头,沿着回廊朝前走去。不知是不是担心阮氏的病情,黑暗里的顾宅不知为何叫她觉得像只巨大的怪兽,像要将人吞没一般,她不觉加快了脚下的步子,仿佛什么从身后飞快地闪过,她蓦地转身,长长的回廊却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树林的沙沙声。
宝龄吐了口气,暗笑自己一惊一乍,回过身正要往前走,身后却蓦地伸来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她只觉得眼前一黑,软软地倒了下去。
而与此同时,顾老爷的仁福堂前,来了两个黑影。一前一后,自黑暗中走出来,微弱的光线打在她们脸上,竟是蒋氏与白氏。
蒋氏四下张望了一会,低声道:“你确定里头真是那”
白氏轻轻一笑:“我骗你做什么?我那日亲眼看到老爷进了那间密室,要不是那日被你撞见我从那里头出来,我何必告诉你,少一个知道不好么?”
“原来外头的传言竟是真的”蒋氏蹙眉喃喃,随即道,“你晓得就好,若你耍花样,我就将你偷偷进老爷屋子的事告诉老爷。钥匙呢,还不去开门。”
白氏唇角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从怀里摸出一把钥匙,吱嘎一声,仁福堂的门开了。
无边无尽的黑暗将宝龄吞没,耳边仿佛传来什么响动,不知到底过了多久,便是一片冗长的死寂,她动了动麻木的胳膊,蓦地睁开眼。
依旧是一片黑暗,她在黑暗中挣扎着起来,一转身便看见那只巨大的挂钟。这里是仁福堂?
可是,她怎么会莫名其妙地来了仁福堂?一闪而过的黑影、突然的昏厥,此刻,却又来了仁福堂,这一切都叫她浑身僵硬。她一动不动地站着,直到渐渐地习惯了黑暗,才看清顾老爷的卧室内,仿佛有一扇门微微敞着。她寻着光亮走过去,顿时愣住。
这不是一扇门,或者说,她前几次到仁福堂时,从没有看见过这里有扇门。她记得这里本来挂着一幅很大的山水画,那一日,白氏从里屋走出来,穿着一件单薄的衣衫,身后便是这样一幅画。她当时还觉得好笑,可现在却一点儿也笑不出来。因为这幅画此刻被掀开,画的背后,居然还有一间屋子。
仿佛是一间女子的闺房,装饰的极为清雅,若不是在如此诡异的环境下,甚至给人一种温馨的感觉。拔步床、梳妆台,蚊帐微微挽起来,如同片刻前还有个明媚动人的女子坐在床边对镜梳妆。
顾老爷的屋子里为何会有这样一间密室?
可是宝龄根本来不及思考,她挪动脚步,忽地,一个趔趄,仿佛脚下绊到什么软绵绵的东西,她下意识地用手按住地板,指尖却忽然触到什么,黏糊糊的,一股古怪的气味扑鼻而来,心里蓦地升上了一股刻骨的寒意,她望过去,浑身的血液顿时凝固。
地上躺着一个女人,毫无血色的脸在微光中呈现一种诡异的青白,一双眼睛死死地瞪着天花板,绛紫色的唇微张着,仿佛根本不相信自己会躺在这里。她当然不会相信,因为她平日应当躺在另一间院子里,就算来了这里,也是躺在外头那张富贵豪华的大床上。
这张脸,宝龄十几个时辰前还见过,那时候,她还是红润的,甚至风情万种,搂着顾老爷的胳膊,娇媚地笑。不过此刻,她再也不能笑了,别说是笑,连呼吸都不能。
因为她死了。她的脖子上勒着一条长长的丝巾,唇边淌着血,一滴两滴,滴在地板上,声音单调而冰冷。
白氏。地上的女人,居然是白氏。
过度的震惊与恐惧叫宝龄脑海里一片空白,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仿佛有人将她所有的力气都抽干,不能动、不能言,更无法思考,只是死死地盯着那条丝巾。那本是柔美的水蓝,此刻却化作了一片猩红然后,她听到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忽地,整间屋子亮起刺眼的灯光,她茫然地回过头,便看到顾老爷、祥福叔与连生。
叁拾、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