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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底浮起一丝浅浅地波动,好像一瞬间被揭开什么,有一团线绕在心头,但下一秒,他便平静下来。
这件事他本不想说,至于不想说的原因,其实也没有太大的原因,之前不说,是因为那样省去许多麻烦,她将自己当作是顾宝龄也好,对他的计划并没有影响,甚至还有帮助;而后来没说,却是一个无法说出来的原因。无法说出来,并非是因为那是什么秘密,而是因为,她的身份实在太复杂了。
倘若她是陆寿眉,或是真的顾宝龄,对他来说,都极为简单。然而,她不是。她不完全属于任何一个人。她是根本不同的人。
然而,这也不是最重要的原因。她是谁其实与他无关,她是陆寿眉也好,顾宝龄也好,甚至不是这个时空的人任何一个人也好,他其实都可以无动于衷。无疑,她得知这个真相会难以面对,但,这与他有什么关系?他何时关心过别人的情绪?但他最终却还是没有说出来。
连他自己亦不了解,为何在对她坦白了一切之际,却没有将这件事说出来。
就是不想让她知道。只是纯粹的不想让她知道罢了。
之前,他虽不说,但也并非没有想过,陆离会忍不住说出来,然而陆离毕竟不是一个冲动之人。只是,再冷静的人到了生死的边缘,面对与自己血脉相连却无法相认的亲人,也会失去控制吧?
既然如此,既然她已知道,那么此刻,他再隐瞒也是无用。他抬起头,平静地道:“阿离不是已经告诉了么?”
“他说的都是真的?”一瞬间,保龄犹如坠入了一个奇怪的空间,四周的一切都变得滑稽可笑。
邵九点点头,看着她,眼眸中忽然浮上一丝古怪的神情:“只不过,就算如此,也不过是一部分?”
是说,就算陆离告诉了她,也只说了其中一部分?是这个意思?
她皱了皱眉:“我不明白你说什么,你能不能说清楚些?”
邵九静静地凝视她,漆黑如墨的眼睛里,栖息着一丝深凝,这一回,他没有笑,只是慢慢地道:“或许是几百年之后,或许是根本没有交错的两个时空,总之,很远很远,我不知道那是哪里,但——你知道。”
轰地一声,宝龄只觉得浑身一震,脑袋嗡嗡作响。他说什么?什么几百年之后,什么没有交错的时空?难道
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冒出来,她彻底凝住:“你知道什么?”
邵九摇摇头:“并不清楚。然而我知道,陆离以为你是,而你却不是。不,应该说,不完全是。”
宝龄盯着他,忽然想起他刚才说的那句莫名其妙的话。
——就算如此,也不过是一部分。
她此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并非是陆离只说了一部分的事实,而是——即使你是陆寿眉,也只不过是她的一部分,并不是完全的她。
只是一个躯壳。
陆离所说的事已让宝龄难以接受,却比不过此刻的震惊,她望着邵九,声音有些恍惚:“你是怎么知道的?是连生”
除了连生,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连生与邵九是认得的,并且,连生曾经也算是邵九的人,难道是连生
“原来他也知道。”出乎预料的,邵九微微一怔,随即轻笑一声,神情有一丝了然。
怪不得连生之后对宝龄的态度有所转变,他原以为那只是因为他与她相处时间久了,而产生的不忍,原来是这样。
连生与他一样,不,应当比他还早知道了宝龄的真实身份,所以才会
想通了那一切,他缓缓地道:“不是。连生并没有告诉我什么,告诉我那一切的人,是你自己。”
“我?”宝龄愣了一下,随即冷笑:“我不记得什么时候告诉过你。”
那时她心底最大的秘密,这个秘密,只在最初的时候,那个除夕夜,她喝得有些微醺,在院子里看星星时,勾起了许多回忆,才会告诉了连生。之后,她便将那些回忆都埋在了心灵深处,再也不曾对谁说起。
“你自然不记得。”邵九眼眸里荡起一层浅浅的笑意,“但你应该还记得当初我将你从山上带回邵公馆,你昏迷了一阵,那个时候,我用了一种方法,让你在梦境中,说出了自己的来历。”
其实早在第一次见面时,他便开始怀疑她,却只是以为她失去了记忆。直到那一天,他让希朗用催眠的方法,才知道了那个天大的秘密。那一刻,他直到此刻还觉得不可思议。
宝龄张大了嘴,怔怔地看着他,很久很久,才化作一丝冷笑:“原来如此——果然,你早就怀疑我了。”
邵九并未否认:“你若让一个人混进别的地方装作另一个人,那个人或许在其他人面前会伪装,但在你面前也是一副陌生的申请,你也会觉得奇怪的。”
当日宝龄看着他的目光完全是陌生的,而那种目光亦是他所陌生的,完全属于另一个人。若这样,他还不有所怀疑,便是真的愚笨了。每每回想起那一幕,他还觉得很是奇妙。
宝龄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的确如此。之前她不知道这一切,以为他不过是一个初见的路人,自然不会觉得露出了任何破绽,但此刻想来,陆寿眉又怎会在只有两个人的地方装作不认识邵九?就算是怕隔墙有耳而伪装,也未免太过了些。
只是,原来是真的。陆离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她,不,她的身体,并不属于顾宝龄,而是一个她完全陌生的人。而竟从很早很早开始,邵九便知道她其实是一个来自于另一个时空的魂魄。
“既然你早就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到最后亦没有揭穿她?难道他不想知道真正的陆寿眉发什么干了什么事么?就算她也不知情,但至少,他应该想要弄清楚吧?
邵九的睫毛微微地一晃,笑了笑:“一开始,我亦试探过你,记不记得有一次我与你见面,曾叫过‘寿眉’两个字,便是为了观察你的反应,只可惜你连眉头都未挑一下,所以我只好问你,想喝什么茶。”
宝龄记起来了,那一次,她的确以为,“寿眉”是一种茶而已。原来那个时候,他便在试探她了。只是,他转化得太过巧妙,她浑然不觉罢了。
想到这里,她脑海里忽然又闪过什么。第一次听陆离说起这个名字时,她便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然而,并非邵九所说的那一次。好像还有一次,在哪里听见过。
她慢慢地回想,忽地心头咯噔一下,脱口道:“阮素臣阮素臣也叫过这个名字!”
她想起来了,那一日南京府阮素臣去而复返,神情变得极为古怪,当时他望着她,唤的便是这个名字,难道,阮素臣也知道了什么?可是,他是怎么知道的?
邵九仿佛并不意外:“或许阮素臣也知道。他给你看的那份手札上,或许便有这个名字,所以,他也开始怀疑你并非真正的宝龄。”
对了,手札!宝龄蓦地望住邵九的眼睛:“那份手札,你一直不肯说的那个人是”
这一次,邵九没有回答。但宝龄却已知道了答案。那份手札,写那份手札的人果然便是陆寿眉。
贰佰陆拾陆、前身
“那些手札所记录的事,原来都是”都是她,不,或者说,是她这具身体的前主所做的。宝龄慢慢地回想手札里所记录的每一件事,顾府的格局、顾家每个人的喜好、习惯、每日流程当初看到时,她已是震惊万分,却万万没有想到,写手札的人,竟与自己拥有这样神秘的关系。
“手札记录的亦只是一部分罢了。”邵九的目光落在窗外,遥遥地不知落在哪里,“还记得我约你会面的那间顾府隔壁的仓库么?那一夜突然失火,并非偶然的事故,而是有人刻意为之。”
“刻意为之”宝龄忽地想到了什么,连喉头都有些干涩,“是”
“是。”宝龄虽没有将话说完整,邵九却仿佛明白了她的意思,转过头看着她,“当时,我虽时刻了解顾万山的动静,但却一直找不到任何破绽可以利用。后来我发现顾府隔壁的那间仓库,似乎并非只是用来囤积粮食或一些杂物的用途。”
注意到这一点的,自然也是陆寿眉。陆寿眉见到顾万山几乎每隔一段时日便会去隔壁的仓库视察一番,而仓库进进出出的人,有一些好似并非寻常的伙计那么简单。于是她如同每一次一般,将这些事写在密信上,用一种奇特的方式通知邵九。关于那种奇特的方式,便是风筝。
那风筝是邵九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