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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算盘还有首儿歌呢。”宝龄仔细回忆了一下,“长方框里一条梁,串串珍珠里面藏,珍珠跳上又跳下,千变万化似魔方珠算心法也有比较简单的速记方法,譬如说三下五除二,你可以记作”
连生偏过脸,听得很认真,他的眼睛像是装满了月光的湖水,恬静又专注,然后,唇边不经意地浮上一抹微笑。可能连连生自己也不曾发现,他在笑,而且对象还是这个他一直视如蛇蝎的顾家大小姐。宝龄望着他的笑,有一刻怔忡,她从未见过他对自己笑,每一次见她,他总是剑拔弩张的,后来进了青云轩,他也没给过她好脸色看,她一直把他当做一个倔强骄傲的小屁孩罢了,而这一刻,她发现,他笑起来居然那么好看,分明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蕊,却又像是已开到最繁华处的肆意绽放,青涩中夹杂着一丝灼人的美。
如果说阮素臣是清澈温柔的月光,那么连生便是初升的太阳,她相信,他很快便会耀眼的叫人睁不开眼。
不知聊了多久,宝龄隐约觉得与这个少年从这一刻开始,有了一种全新的默契,就像他明知她就在跟前,却会下意识地将她与顾宝龄区别开来;就像她分明应该纠正他,摆明自己的立场,但却任由他这样一般。
她安慰自己,连生是她身边的人中,唯一一个与顾家并没有太多牵系的人,就连他留在顾家,也是她的安排,所以在他面前,她微微放下了戒备、摘下面具。也许,她真的需要这样一个人,或者说,这样一个朋友,让她可以做回片刻的自己。
而连生,从来没有一个人这样与他聊过天,不把他当做一个任人驱使的下人、一件玩物,平等的、坦然地与他说话,他感觉连四周的风都是轻的,钻进毛孔,让僵硬的身体渐渐松弛,让戒备冰冷的心渐渐温暖,就如同,那日她拉着他的手,传来的温度一般。
宝龄一觉醒来已是第二日中午。她抚着额头,依然觉得口干舌燥、眩晕目晃。幸好招娣很快给她端来了醒酒汤,她喝过才微微舒服了些,于是问招娣:“你昨天什么时候睡的?还有,阮四表哥跟宝婳是什么时候走的?”
这一切,她完全想不起来了。
招娣道:“四公子见我困了便叫我去睡,他与二小姐何时走的倒真不晓得,不过,后来半夜我醒了一次去解手,就看见”
“看见什么?”宝龄敏感地抬起头。
“看见您与连生在外头,您拉着连生,结果结果两个人都摔在了地上,我本想出来扶您的,可又见连生二话不说就将您拉了起来”小脸微微一红,招娣倒说不下去了。当时她惊讶地说不出话来,连生原本应该恨小姐才对,可昨儿她看见的那一幕,又好像分明不是那样的。连生将小姐拉起来,又让她靠在自己肩上,然后一动不动地坐着,生怕吵醒了谁一般。她觉得整颗心都在跳,连忙躺回床上,盖起被子睡觉。
“是这样?”宝龄张张嘴,一片茫然。
她好像记得躺在谁的怀里,那人有很淡很淡的芳香,只不过她迷迷糊糊,以为是做梦罢了。没想到居然是真的。她实在难以想象,连生看似消瘦无比的身体,居然有这样大的力量。心里忽然滑过一丝异样的感觉,却忽然想起另一件事,连忙道:“你听到我跟连生说什么了?”
招娣摇摇头:“我在屋子里,隔着窗,只看见您好像在说话,却听不清。”
宝龄长长地舒了口气:“其他人都醒了么?”
“都醒了。原本大年初您跟二小姐还有两位姨奶奶是都要去给老爷太太请安的,可昨儿那位徐大夫已确诊三姨奶奶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所以老爷便免了所有人的礼,在翡翠园陪着三姨奶奶呢,太太与二姨太都在。”
宝龄眉毛挑了挑,白氏果真有了身孕,还是三个月,怪不得她那么喜欢吃酸梅。可一般来说,这个时代母凭子贵,做人老婆的对自己的月事应极为敏感才是,白氏居然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却直到现在才有所察觉,昨天还去观音庙求子,是不是太迟钝了些?是白氏的月事本来就不准,所以疏忽了,还是白氏为了保住胎儿,故意隐瞒了一些时日?
宝龄思忖间,忽地道:“你刚才说,确诊三娘有喜的是哪位大夫?”
“徐大夫,安康堂的徐瑾之大夫。”
“为什么不是白朗大夫?”
“白朗大夫可不止咱们一家,光这苏州也兼顾好几户人家呢,听说是去了常州出诊,要一个月才能回转呢。”招娣道,“老爷等不及了,三姨奶奶也觉得得立刻看看才好,于是叫碧莲去寻个大夫来,碧莲便寻了这位徐大夫。”
宝龄沉默片刻,朝招娣道:“去将我昨儿买来的那些礼物分开包好,叫人搬去翡翠园,我想去看看三娘。”
翡翠园里,白氏正披着银鼠褂半倚在床上,碧莲给她端来山药乌鸡汤,她只喝了一口,便搁在床边的小几上,细眉一挑道:“你是怎么跟厨子说的?那么咸的汤,是不是想咸死我?”
碧莲吓了一跳,连忙跪了下来:“三姨奶奶饶命,三姨奶奶饶命,碧莲这就叫他们重做去!”说罢慌慌张张地出了门。
“什么死不死的。”顾老爷正坐在床头,此刻蹙蹙眉,语气却极是温柔:“这山药乌鸡汤,最是补血安胎,不要耍小孩子脾气。”
白氏这才娇嗔地道:“哪里是耍小孩子脾气了,我都快是做娘的人了。”一手摸着那还看不出一点端倪的肚子,眉宇间尽是骄傲之情。
一旁的蒋氏面无表情,眼底却一闪而过的不削。只有阮氏柔声道:“梅珊,若你吃不惯这些,我房里还有去年老爷从广东带回来的血燕,不如,我叫厨子拿去炖了,给你送来?”
白氏看了阮氏一眼,笑笑:“有劳大姐了,不过您都说那些血燕是去年的,虽说刚过了年,也不过个把月,但这事儿谁说得准?要是坏了,我倒无所谓,只是怕肚子里那个有个闪失,到时大姐的一番心意遭人误解那就不好了。”
宝龄一脚踏进门槛,正巧听见白氏的话,见阮氏神色略微黯淡,却只是垂下头去并不作声,不觉有些气恼,轻轻挽住阮氏,一笑道:“娘,既然三娘不要,您便自个儿吃吧,三娘如今肚中有喜,这些东西,自然有的是,倒是娘您该多补补身子。爹,您说是么?”
顾老爷一见了宝龄,神情本是喜悦,此刻听了宝龄的话,更是欢喜,呵呵笑道:“是啊,媛贞,你身子本就弱,既然是我送你的,自己怎的不吃?你瞧女儿倒是懂得心疼你了。”
阮氏温和一笑,拍了拍宝龄的手背:“宝龄本就是个孝顺的孩子。”
白氏眼见分明本应围绕着她的重心,都转向了阮氏与宝龄,细眉微微一蹙,看了宝龄一眼,虽到底没再说什么,却也不如平日那般见了她便脸上开了花,喊她“宝龄”,熟稔亲热得跟什么似的,只是随意地应了句:“原来是大小姐来了。”
母凭子贵,果不其然,宝龄想。只是,白氏肚子里还不知是男是女,似乎太过高调了些。
倒是蒋氏,忽然与宝龄亲热起来,朝着她笑得极为柔和:“宝龄啊,怎么起得那么早?昨儿不是守了岁么。你这个年纪的姑娘,就应当多睡会。”
“都过中午了,哪里还早?”宝龄笑笑道,又吩咐那些下人将自己买的礼物拿进来,朝阮氏道,“娘给女儿的那些银两,女儿擅自做主给爹娘还有两位姨娘买了些东西。”
宝龄给顾老爷买的,是一些疏理气结的药材:“爹日日忙碌,肝火难免旺些,用来熬汤,可祛邪清热。”
顾老爷含笑道:“你这丫头,我看,你的意思是叫爹日后舍不得骂你吧?”话虽这么说,脸上却是红光满面。
送给阮氏的是一匹苏州真丝缎。她只觉得阮氏平日的衣着都太过素净了些,故此选了一匹鹅黄色的,鲜艳温暖,又不会过于鲜艳。阮氏很是满意,比照在身上,脸色也红润了些,随即从怀里拿出一封红包递给她:“乖。”
送给蒋氏的则是一只银手镯,虽不是极贵重之物,但上头雕刻着“富贵满堂”四个字,很是讨喜,蒋氏不知是真的爱极,还是别有原因,总之接过之后便直说好看,更是立刻便戴在了手上,自然,也少不了一封红包。
最后轮到白氏。宝龄买的是一串白玉珠,晶莹剔透,很是可爱。白氏叫碧莲接过去,宝龄道:“三娘,这玉并非上等的羊脂白玉,可却也能静心安神,保佑三弟平安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