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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素臣神情一凝,慢慢地坐直了身体,直视骆氏:“是,娘既然已经听说了,便应当也知道了,孩儿救回来的,便是顾家的大小姐。”
他的目光坚韧而决绝,这一次,他不能再妥协,更不会再退让:“娘,孩儿知道您要说什么,但孩儿也可以告诉您,这一次,无论您说什么,孩儿都不会再放弃。孩儿已经失去过一次,绝不会再失去第二次。”
骆氏凝视着阮素臣,她看到他眼中如同火焰一般的神情,亦看到他坚韧如盘丝般的决心,很久很久,她忽然轻轻地道:“臣儿,你真的那么爱她么?”
在骆氏开口询问之时,阮素臣以为她会像每一次一般,要他将宝龄送出府去,不要与她有任何瓜葛,但——出乎他预料之外的,骆氏的神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却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但却只是微微一怔,他便道:“是,我爱她,我不可以没有她,而且,我更相信——只有我才能给她幸福。”
骆氏的心蓦地一怔,让她心惊的不止是阮素臣对顾家大小姐的深情,更因为在方才的一刹那,她仿佛看到阮克的身影。
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她跪在当时正意气风发的男子面前,那男子一把将她拉起来,抱入怀中,目光灼热的霸道:“将从前的一切都忘了吧,以后,你便是我阮克的女人,也只有我,才能给你幸福。”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那温润淡然的少年,已渐渐地充满了霸气?
她有些恍惚地望着他,但很快地,她便想到了另一件事,另一件在她心头重若千斤的事,于是,她摒除心头万千的思绪,缓慢而清晰地开口:“臣儿,如今你已真的长大了,既然,你已做了决定,那么,娘便不再有异议。”
几乎是难以置信的,阮素臣蓦地抬起头,心头被巨大的喜悦充斥,他脱口道:“娘同意我娶她为妻?”
骆氏微微一笑:“如今你已是华夏的大帅,你要做一件事,这个天下还有谁能说个不字?”
突如其来的惊喜将阮素臣包围,他忽地握住骆氏的手,如同一个孩子得到了心爱的玩具一般雀跃:“谢谢娘。”
骆氏的手忽地被抓住,她能感到他的手仿佛是第一次,又回到了小时候,那么温热,那么真实,她眼底忽地浮起复杂的情绪,良久,道:“只是娘还有一件事要求你。”
阮素臣沉浸在喜悦中,神情亦是柔和的:“什么事?”
“听说与那顾大小姐一同带回来的,还有一个少年人?”骆氏平淡的神情下,是难以抑制的关切。
邵九?
阮素臣舒展的眉再一次凝结起来:“那个人他是青莲会的少帮主,至于孩儿为何要将他留在府中,待过些时候再跟娘解释”
他不知骆氏为何要问起邵九,只当是得知邵九来历不明,有所担心,所以随口一问罢了,关于他将邵九留下来的原因,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更不知该如何跟骆氏说,却不想话只说到一半,却被阮氏打断。
“那个少年,娘想问你讨一个人情。”
阮素臣错愕地看着骆氏:“娘是何意?”
骆氏从容不迫地道:“那个少年,其实我在北地时见过,当时我因为一时难以适应北地的严寒,昏倒在路边,幸好他随北地聂督军出行,将我救起,后来我才知道他姓邵,是你父亲钦点讨伐南疆乱党的将军,他与聂督军两人将我安置在农舍中,我才渐渐好起来,我本想亲自答谢,却无奈我身子好些时,他已回了南京,他对我有恩,所以,我想让你将他放出府去,别再留着他。”
阮素臣眉心微微一动,陷入沉思,眼中的神情复杂莫名,半响,淡淡道:“那少年是我救回来的,我只是想医治他,并非为难他,娘何出此言?”
骆氏深深地看着他,声音不缓不慢:“臣儿,你是娘所生,难道娘会不知道,你之所以留着那个少年,是因为你在妒忌,你不想放他出去,但你本性纯善,又不忍心害他,所以便一拖再拖,是么?”
仿佛隐藏极深的心事被揭穿,阮素臣沉默不语。
“那个少年,与顾家大小姐曾有婚约,你想要娶顾家大小姐为妻,但顾家大小姐爱的,却是那个少年。”骆氏眼底有一抹看透人世的通彻,“可是臣儿,你要知道,强扭的瓜不甜这个简单的道理,有些事,无法强求,就如同你大哥处心积虑地想要你父亲的位子,却落得这么一个下场。更何况,是世人谁也左右不了的感情之事。你若真爱她,便该好好对她爱的人,她并不是个愚笨的孩子,总有一天,她会明白你对她的好,不是么?”
阮素臣静静地站着,指尖缓缓地蜷缩起来,一会儿,才吐了一口气,神情分不出悲喜:“只是,恐怕此刻,就算孩儿放他回去,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这是什么意思?”骆氏陡然间站起来。
“他得了一种怪病,连许大夫都说无法医治,算起来,他的命,也不过这两天的事了。”
心仿佛被利剑刺中,骆氏身子猛地晃了晃,但几乎是同一时间,她将内心极大的波动压制下去,深深吸了一口气,以一种应该有的语气道:“这样么那么,我可不可以先去看看他?”
她眼中的关切不多不少,她的神情不平淡,却也不激烈,就如同那个少年对于她,真的只是一个恩人,如此简单。
阮素臣沉吟片刻,微微点点头:“他在西苑,娘随我来。”
转过身,他的眉目间却浮动着一丝若有所思
贰佰拾柒、身世
宝龄拆开纱布,仔细瞧了瞧伤口,幸好,只是有几针线稍许有些裂开,经许大夫重新缝过后包扎后,已不再流血。她轻轻吐了口气,想起方才阮素臣的举动,心还是不由得颤抖起来。
不,她要赶快离开这里,无论腿伤有没有痊愈。她有一种感觉,此时的阮素臣已不是当初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他不敢想象,她若再住下去,会发生什么。
她顾不得脚上的伤口,疼地站起来,但下一秒,却又停下了动作。
可是,此刻在阮府的,不止她一人还有邵九。
邵九,他根本无法与她一道离开,若她一个人走了,他怎么办?
这个时候,门吱呀一声开了,她戒备地退后一步,进来的却是春分。春分端起一壶茶,柔声道:“小姐,公子去送客了,就算过来也还有好一会儿呢。”
春分以为她在等阮素臣,宝龄只得再次坐下,想起什么,问道:“许大夫回去了没有?他有没有说,西苑那位公子怎么样了?”
阮素臣请许怀康来给她看看她的脚,那么许怀康有没有去看过邵九?刚才那样的情况下,她离开邵九的屋子,此刻,却不由得担心起来。
十余天,十余天似乎随时,那个少年便会消失一般,心头的不安让她忍不住想要再次过去看看。
春分摇摇头,过了会才想起什么似的道:“不过,方才听许大夫跟公子说起小姐的腿伤时,说起一件事,是关于那位公子的病情的。”
骆氏站在邵九床榻前,凝视着那张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她的心里翻江倒海般无法平静。
她慢慢地走近他,用极力控制住才没有颤抖的双手掀开他的被褥,入眼那片血肉模糊的伤口让她蓦地后退一步,心中的惊疑排山倒海地涌来。
这个孩子为何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在分别的漫长的十几年里,她每时每刻都希望他还存活在人间,希望他会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然而当她等到了那一刻,却几乎连一句话都没有说上,他便已是如今的模样。
她以为他既然能逃过十几年前的那一劫,这么多年来纵然有伤口,也早已痊愈了,却未想到竟会如此。
她目光落在邵九腰间的伤口上,渐渐的,眼中的神情越来越古怪,这伤口似乎,无法凝血,而少年此刻的模样,呼吸微弱,全身如同透明一般,皮肤下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见,竟像是
她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心中震惊不已。
然而,纵然她心底有太多的震惊与心痛,脸上却不能流露出半分,甚至,就连多一刻的时间亦不能多留,只是片刻,她便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离开了屋子,朝阮素臣道:“我累了,先去睡了。”
“等一等,娘”阮素臣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唤住骆氏。
骆氏停下脚步,阮素臣上前道:“有一样东西,不知娘可曾见过?是一面铜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