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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他知道,并不是,但更多的,却是悔恨与歉意,他们相处那么久,她的心思他一直明了,然而她的爱是火,他却是水,当他为她那火热的爱感动时,却又不觉难以适从。正因为如此,他才愧疚,暗恨自己或许辜负了她,才让她爱上了另一个人,落得如此的下场。
然而,当她醒来之后,仿佛有什么起着悄悄地变化。
她仿佛变了一个人,不像是心里藏着另一个人,也不再如同从前那样黏着他,清清爽爽、干干脆脆,见了他,那神情如此清澈而坦荡,没有一丝暧昧流离,欲言又止的情感。
那种感觉与她自尽前完全不同,在她自尽前的一年时光,他能清晰地感觉,她对他一切仿佛如同表面那样,骨子里却是疏离的,每当望着他,她眸中会不期然地有一丝歉意。
而后来,却再不曾有过。
那样的感觉,却让他更为轻松。没有了当初的火热,亦没有了那满腹的心事,她站在他面前,无拘无束地笑,流露各种自然的神情。
那或许,是他最为愉快的时光了。
所以,他找了借口,让她回苏州,回顾府,违背了他那么多年来信守的原则。
或许,是想让她离开邵九身边?哪怕暂时的也好。又或许,只是想让她重新回到那个留着他们记忆的地方,隐隐地希望她会有所改变?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其实有一点,阮素臣与邵九很像,那便是,他们都很清楚自己心底的想法,对周遭的事物亦看得透彻。
但却又不同。
不同的是,邵九看清后,会依照这些来做一些事,或许只是一瞬间,他脑子里便会汇聚各种不同的讯息,按照形式寻找他最有利的途径走下去。而阮素臣,他看清了,却也不放在心上,他只想有过一种随意的、让自己不觉不自然的生活。
邵九温柔却深不可测,只要决定做一件事,他不在乎用任何方法,走任何途径;阮素臣温润而无欲无求,只是,他有很强的原则,纵然对人亲切,其实还是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有些事,恐怕他一辈子都不会去做。
但这一次,也唯独这么一次,他无法控制自己那样做,也不想控制,就算是卑鄙也好,亦唯独这个女子,他想,他或许永远无法释怀了。
想到这里,阮素臣唇边浮起一抹淡淡的,无可奈何的苦笑。
而宝龄却完全没有留意到阮素臣那满腹的心事。她的目光仿佛不经意地落在窗外,绿影娑娑中,那少年已经不知何时离开
壹佰玖拾叁、原来如此简单
满满的三大箱子。
宝龄有些愁苦地看着这几个大箱子,准备出发去苏州前,她整理一下随身的行李,发觉一间比较郁闷的事:刚从顾府离开来到南京时,天气还未转凉,虽然带了一些衣裳,但尚且不算重,但在南京住了一段时日,因为冬季的到来,招娣平日上街便为她备了一些冬衣,她对衣裳没什么讲究,只要保暖就好,但现在看来,那些棉衣到底厚重,塞满了整个箱子。
招娣是第一个知道她要回苏州的人,本来宝龄只想一个人回去,但招娣却不放心她,要跟着他,她想了一想,顾府如今冷冷清清,身边多一个伴总是好的,便同意了。
此刻,招娣收拾好行李,吐了一口气,拍拍手道:“小姐,我去跟陆大哥、拾巧她们道个别。”
在莫园的这些日子虽不算长,但毕竟同住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招娣与陆离、拾巧已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宝龄点点头,招娣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轻声道:“小姐是不是也该跟九爷说一声?”
说一声么?宝龄微微一怔。
在招娣看来,她此去苏州或许只是暂时的,等到阮素臣处理好南京的事务,便会回来。
但在宝龄心中,却——不是如此。
纵然不知多久之后,她会重回南京,但,她还会回到这里么?这是他在南京唯一熟悉的地方,却也不是,她的家。
而更重要的是,她留在这里,起先是暂住,后来是为了铜镜,如今,她已拜托阮素臣帮忙寻找铜镜的小溪,她不知道阮素臣与邵九两人谁更有可能先找到铜镜的下落,但此刻毕竟不止邵九一人能帮她找到铜镜。
她不会违背当初与邵九的约定,但也大可以离开莫园。她相信只要邵九想,绝对可以找到她,他若不愿意,她留在莫园也是徒劳。而她倘若拿到了铜镜,也可以事先托一个可信之人,在她“离开”之后,将铜镜送到邵九手中。这样,也算是兑现了承诺。
那么,她留在这里的理由,便不存在了。
在阮素臣答应她寻找铜镜之后,她便思考过这件事,只是,阮素臣来找她这件事成为了一个契机罢了。
她可以什么都不想,在莫园一日一日住下来,只要能偶尔看到他便好。但她却做不到,走出了这扇门再一次踏进来。
看起来似乎并没什么两样,心境却又截然不同。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就譬如说,你在做一份不怎么安稳的工作,一直做下去一天一天也就这么过去了,但倘若忽然有了一个离开的理由,那么,就算找不到新的工作,很可能你也不会再回原来的单位。就如同,等南京的局势稳定下来,阮素臣回到苏州之后,她就算依旧回离开顾府,也不一定会回到南京一般。
只不过,对宝龄来说。在莫园,到底并非只是一份工作那么简单。去或留,夹杂了她太多无可名状的情感因素在。
一件单纯的事倘若加上了情感,便会觉得复杂无比。
宝龄此刻便是如此。
但这些念头只是一晃而过,她便轻轻吐了口气。无论图和,占了人家的地方那么久,道个别在礼节上总是应该的吧?
宝龄走出屋子,便看到陆离迎面而来,见了她,脚步一顿,才走上前来:“你要走?”
陆离是从招娣那里得知宝龄要回到苏州顾府的小溪,接着没有片刻耽搁便想来问个清楚。
宝龄点点头,将阮素臣来找她的原因说了。
陆离眉宇间浮上一丝隐隐的担忧与失落,良久才开口道:“我以为——这么多日子,你已经决定了不再离开。”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与他们相处了一段日子,想到也许不会再见,宝龄心中本事有些涩意,但听到陆离的话,却不觉微微一怔,这是什么意思?
没错,她的确住在莫园好些日子,与他们相处的也不错,甚至,小团子也喊她姑姑,可是,她并未给予谁她便会一直留在这里,将这里当做家的信息啊。何况,就算是再好的朋友,也不能保证一辈子在一起吧。
难过归难过,但陆离的这句话,怎么有些别扭?
关于这一点,有很多事,宝龄并不知道,所以不会明白,也无法体会。她并不知道,在陆离心里,她并不是一个朋友,而是另一重身份。
在陆离的潜意识里,她虽然还未恢复记忆,但她就是那个人,纵然她记不得所有的一切,他与她之间的关系永远都不会改变。
特别,当她往下来,经过那么久的相处之后,陆离更下意识地认为,她的记忆只是暂时存封了,会一点点的被唤醒,或者,已经一点点地被唤醒。
她肯留下来,便是最好的证明。
他以为,虽然并未说穿,但心底的那种感觉,彼此已是心照不宣。
毕竟,她根本不是顾家大小姐,她与他们,才是一个整体啊。那些共同长大的岁月,那无可磨灭的血缘,难道,随着记忆的消失,统统不存在了?
陆离素来清冷的眼底慢慢浮上一丝迷惘,几乎忍不住要开口告诉她真实的身份,将她摇醒,将她从顾大小姐的躯壳中扯出来。
但最终,他还是没有这样做。因为邵九,邵九交代过的事,他不曾忘记,也从来都绝不会忘记。哪怕,此刻他心急如焚。
宝龄望着陆离,看他神情变幻莫测,其中有很多事她所看不懂的,两个各有心事却无法说破的人,隔了一层纱,静静地站了一会儿,陆离才低声道:“既然你已经决定,那么,去跟公子说一声吧。”
又是这句。刚才招娣说的也是同一句。
宝龄本来便打算找邵九,但此刻还是有些莫名的不爽。怎么有一种感觉,她所有的事都要向邵九交代似的?
他们是什么关系?
细细想来,有很多条条框框可以按上去,却似乎任何一条,都不那么真实。
这样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