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她只是顿了顿,却没有回头。
为什么?宝龄在心底重复了一遍,却找不到答案。或许是因为,那个躺在床上的女子,还那么年轻,年轻到她不忍看着她消失,又或许是,宝婳毕竟也是顾老爷的女儿,她们身体里流淌着相同的血,有着无法回避的血缘牵绊。
隔着窗纱,她看着阮素臣将宝婳扶起来,为她擦脸,宝婳微微睁开眼,睫毛在眼窝投下密密的阴影,像是折翅的伤蝶:“四表哥”
“若是累了,便不要说话,好好睡一觉。”阮素臣背对着窗,看不清神情。
“怎么能睡呢?”宝婳的唇角仿佛微微地弯了弯,“若是睡了,怕是再也醒不来了。”
“别胡说。”阮素臣低声道。
宝婳凝视眼前那张鬓角若裁、眉目如画的脸,深深地、一眨不眨地,仿佛要将他的容颜刻到心底。
“四表哥,你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是几时么?”
“记得,那年你才五岁。”
“你还记得,我第一次开口说话是什么时候么?”
“记得,那日你躲在柜子里哭,我将你拉出来,给你一颗玻璃珠,答应你等集满一百颗便答应你一个愿望,那会儿你只会说了一个‘嗯’字。”
“你还记得”
往昔的时光,仿佛从未离去,阮素臣终是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
宝婳的脸上,有一抹梦幻般的殷红,含笑地凝视着阮素臣:“那么,四表哥,你还记不记得,你有没有爱过我?”
爱过么?哪怕一点点也好。
四周的空气都仿佛凝固,宛若湖面的碎念,有一种不真实的错觉。宝龄退后一步,将身子埋在那根红漆木柱之后,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很久很久,她没有听见那个回答,等来的,只是轻缓地脚步声,白衣如雪的背影,一点点地消失在长廊尽头,他的脚步,是从未有过的沉甸甸。
她深吸一口气,正要离去,却听到宝婳微弱地声音传来:“出来吧,我知道你在。”
她一惊,隔着窗纸,宝婳正望着她,面容是无比的平静:“你是来看我笑话的么?”
宝龄不语,宝婳却已接口道:“若是,那么你已经看到了。”她笑一笑,眉宇间是宝龄从未见过的世故,宛若看透了世事一般:“四表哥的那个答案,你不想知道么?”
“不想。”这一次,宝龄毫不犹豫地道。
“为什么?”宝婳幽幽道,“四表哥那么爱你,你一点都放在心上么?你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
宝龄眉心微微一蹙,半响,却忽地笑了,笑容在唇边绽开,带着一丝凉薄,又似无奈:“我的心跟你一样,是肉做的,我不想知道是因为——我不在乎。”
对,不在乎。
只有爱上一个人,才会在意他的点点滴滴,一个细微的动作、一句无关痛痒的话,而她对阮素臣或许有过感动、有过依赖,但她终是知道,那不是爱。
所以,她并不想知道。
她没有听到那个回答,但就算听到又如何?那个答案,又与她何干呢?或许“缘分”是两个极为俗气的字眼,但除此之外,别无解释。很多事可以重头来过,但有些事,错过了便是错过了,既然已经错过了,知道又如何?
前世有一本书,在医院时,她一直放在床头,是一个台湾蔡姓知名主持人的随笔,其中有一则关于爱情的小故事。
对方说:我已经不爱你了。
你着急了,脱口而出:没关系,我们还是可以在一起啊。
说完,你忽然哭了。不是因为伤心对方不爱你了,而是因为这一瞬间,你猛然醒悟,自己已经沦为了爱情的乞丐。
在爱情里,得不到的一方,永远那么卑微,纵然他拥有最好的一切。爱情怎么会没有伤痛呢?因为那是爱情,所以,那些伤痛看起来更高贵一些罢了。爱情里的伤痛,只对在乎的人有效,那个不在意的人,感觉不到伤痛,更无法体会你的伤痛。
如阮氏之于顾老爷、如宝婳之于阮素臣、如阮素臣之于她爱与不爱,半分也勉强不得。
她不会乞讨爱情,亦不会算计,不是她有多么高尚,只是因为她知道,无论哪一种,都无法长久。
方才还一片碧朗的天空中,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深秋的雨猝不及防地扑面而来,若打在心上,缓缓地洇开,她却只是沉默,这些话,她不知道该如何跟宝婳说,到了此刻,一切都是枉然。
宝龄转过身,却在转身的一刹那听到古怪的闷哼声,若第一次她经过云烟小筑一般。此刻,那个彼时站在丁香树下的少女,一头乌发顷刻间散落下来,她的手中握着一直彩凤珠玉的金步摇,那原是阮氏给她的嫁妆,富贵逼人、流光四溢,此刻,却一半隐没在她的胸口,那流泻而下的金丝流苏染上了一抹刺目的红。
“宝婳——”碰地一声,阮氏手中的药盅滑落在地,碎成一片片冰冷。那本是她按着药方,割开手腕用血做药引而炖好的药,她腕上的那抹殷红犹在,然而却不及此刻宝婳胸口绽开的那抹红,叫她撕心裂肺。
阮氏发疯般抱住宝婳,少女却恍若不觉,目光只是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宝龄:“姐姐,你还记得那一次,也是在这里,我的手割伤了么?其实,我早就看到你从门外经过,所以故意用锋利的叶子割伤了自己的手,又发出声音,引你进来,让所有人以为,是你做的”
“可我从不后悔,因为,那是为了保护我最珍贵的东西,为了他,我可以付出一切。只是现在,什么都晚了都晚了在他心里,我是一个恶毒的女人,我再也没有他了”
刻骨的寒意从指尖一直冰凉到心,宝龄一动不动,宛若石化了一般。
“姐姐,你给我的那本画册,是我收到过的最喜欢的礼物,你说过,我终有一日会寻到自己生命中的小王子”宝婳的声音犹如断了弦的琴,“只可惜,我终究不是那朵玫瑰,我只是那只狐狸。”
“宝婳,你怎么这么傻?!”阮氏的声音颤抖得变了调,“娘已经找来了解药,你不会有事的、不会!”
“没用这里,已经死了,没有力气再走下去。”宝婳轻轻地抓住阮氏的手,放在胸口,忽地笑了,眉目舒展,黑色的瞳仁在这一刻亮若星辰,美得叫人窒息:“娘,你抱抱我,抱抱我吧,抱着我睡一次就好”
阮氏的泪水终于再也克制不住,一把抱住宝婳:“娘抱你,抱着你,我的宝婳娘唯一的女儿啊”
宝婳靠在阮氏肩头,缓缓闭上眼,苍白的手指,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捏紧了那根步摇,陡然间,鲜红的血溅满墙头,若一朵肆意绽放的红梅。
“宝婳!不——”阮氏撕心裂肺的叫声响彻整个顾府。
一道惊雷划过天边,宝龄的眼前一片模糊,只有那抹艳红在不断放大、放大。她一点点地沿着墙滑落下来。
壹佰肆拾捌、尘封的秘密
窗外是一片瓢泼大雨,屋里只闻贾妈妈低声地抽泣声,阮氏轻拂宝婳的脸颊,不知过了多久,她慢慢地走出屋子:“你想知道什么?我全告诉你。”
宝龄恍惚地站起来,阮氏的神情好似一潭再也泛不起任何波澜的死水,空洞、灰败:“这件事要从二十年前说起”
二十年前,南北对峙。北地有华北王之称的督军尹思庭一直占据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却在那场轰轰烈烈的南北站中溃败。
“你知道其中的原因么?”阮氏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那是因为——你父亲。”
宝龄脑中轰地一声,怔怔地呆立在那里。
“二十年前,你父亲还不叫顾万山,他是个孤儿,‘顾’只不过是‘孤’的谐音。他出生在苏州最贫瘠混乱的小弄里,吃百家饭才得以长大,他没有正儿八经的名字,他们都喊他阿三。那一年,他北上打工,阴差阳错地进了尹思庭府中做管家,尹思庭见他吃苦耐劳,怜他孤苦无依,不计较他的出身,与他结拜兄弟。于是你父亲在尹府住了下来,亦在那里,认识了陶晓晴,尹夫人的贴身丫鬟,也就是——你娘。只可惜陶晓晴当时已被尹老夫人给了尹思庭做妾,你父亲又是失落又是难过,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借口往尹夫人屋子里跑,盼着能多见见你娘。”
顾老爷与陶晓晴的过往,宝龄并不知道。此刻在阮氏嘴里听说,她不由得怔住。
原来顾老爷有一段这样的过往,原来陶晓晴竟是那位传奇的北地王府中的丫鬟,想起阮氏刚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