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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离抿了抿唇,“顾小姐不是想见那吹箫人么?跟我来。”
穿过一条蜿蜒的小径,一排古色古香的屋子便映入宝龄眼帘,若她记得没错,这里原本是那仓库所在,可仿佛犹如施了魔法一般,才几天时间,便完全看不出原有的痕迹。
宝龄所在的这条小径,是用五颜六色的鹅卵石所铺就,她踩着小石子一步步地朝前走,发出轻微的声响,和着那越来越近的箫声,划破满园的静谧,然后,她看到一人坐在梧桐树下一块褐石上。
他只穿了一袭素白雪蚕丝的家常袍子,宽大的衣袖轻盈的垂下,随着风而轻轻摆动,露出一截修长而优美的腕部,十指间正夹着一只竹箫,翠绿的竹箫然若一枚翡翠扳指,从树枝细缝间洒落的濛濛细雨,落在他的脸颊、睫毛,他恍若不觉,整个人分明悠闲、散淡,却仿佛云一般静缓,月光一般柔和。
宝龄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那只竹箫上,脸上闪过无数的情绪,最后,化作一片平静,“真的是你。”
就在刚刚踏入园子的时候,她就猜到了是他。不要问为什么,只是一种直觉,陆离那样的人,只用一天一夜便变出这样一动宅院,不是不可能,只是不太可能。她直觉他身后还有个人,想到她与陆离相识的地点,很快心里便冒出一个人来,若是这个人,好像一切皆有可能了。果然她猜对了。
箫声戛然而止,邵九只是微微一笑,“又见面了。”
好像是相约好的两个人,说的那么随意,亦没有半点惊讶。
他搬到她家隔壁,要不见面还真是难。宝龄望着他,心头不知是什么感觉,朝陆离看了一眼道:“看来买下这栋宅子的人是你。”
陆离沉默地站在一边,面无表情。
邵九点点头,“这里很好,怎么样,修整了一番,比原来好多了。”
语调悠闲,面容沉静,唇边带着一丝满足的笑,似乎真如一位刚刚觅到好住处的贵公子。
“是很好。”宝龄也朝四下看了看,“一点也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不过,我不明白的是,你为什么要从邵公馆搬出来?”
“阿离刚从北地回来,他不习惯与我同住,我想起这里空置许久,环境幽静,所以,便买了送给他。”邵九顿一顿笑了,“他终日埋头研究医术、不喜人干扰,我那里往来的人太多繁杂,这里反而清静。”
既然上一次她将陆离当作了大夫,那么,他便也顺水推舟,让陆离做一次大夫好了。
阿离是从北地回来的?宝龄倒是有些意外,不过邵九的话倒是印证了她的猜测,陆离真是个大夫。
她侧过脸朝陆离笑笑:“阿离,上次,谢谢你。”
陆离的神情有些古怪,随即轻轻一笑,“我去泡壶茶,你坐一会。”
陆离一走,偌大的园子仿佛只剩下两个人。
邵九把玩着手里的竹箫,似乎并不打算先开口。
宝龄看了他一会才道:“你这几天吹的是什么曲子?”
每天傍晚时分响起的箫声几乎让她渐渐习惯,她自己也没有察觉,每天吃过晚饭,便会不期然地等待那箫声响起,却没有想到吹箫之人竟然是他。
“我也不知道,我只记得儿时的时候,家父每当一个人独处,思考问题时便会吹这首曲子,我依稀记得这音调,吹着玩。”邵九淡淡一笑,不知是不是想起什么,眉宇间浮上一丝温柔的神情。
宝龄看了他一会儿,找了另一块石头也像他那般坐下来,踌躇了半晌后开口道:“上次本来想跟你道个别再走的,可是平野说,你出了门,也不知道几时回来。”
“我去了南京。”
“南京啊”宝龄想起那次在南京的经历,眉头细微地蹙起来。
邵九抬头凝视她,她的发丝被那细密的雨打湿,睫毛亦被压得弯弯的,比起前几次相见,好像多了许多心事。
脑海中忽地浮现出那日她站在山顶,迎风而立,因为找不到顾老爷的尸体,她在他怀里哭的颤抖他的心忽地升起一种奇妙的感觉,抿了抿唇,声音柔和:“家里一切都好么?”
宝龄回过神,无奈地笑笑:“还好,比预料中好。”
邵九点点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宝龄看住他,半晌道:“不用。”见他看着自己,她淡淡一笑道:“有些事,必须自己度过,谁也帮不了忙,”这一点,没有人比他更为了解。
“不过还是谢谢你。”宝龄释然地一笑,朝四周望了一圈,忽然看到远处一只风筝不知什么时候高高飞在天空中,不觉一怔,谁在放风筝。
“是拾巧。”邵九也看见了那只风筝,笑一笑。
“拾巧,她也来了?”宝龄有些惊喜,再次望去,便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牵着线朝他们走来。
见了宝龄,拾巧也是惊喜,“顾小姐!”
“拾巧!”宝龄站起身,目光便落在那只风筝上,黑白相间的风筝,如两只比翼齐飞的燕子。
好熟悉!
就像
“拾巧,你的风筝是哪里来的?”
拾巧笑笑:“是那天整修屋子的时候,在一棵树上发现的,好像挂了很久风吹日晒的,边上有些磨坏了,爷就修补了一下,看,又可以放了。”
树枝上发现的?难道是宝龄望去,那角落里新补了一块,那墨迹已看不清。
邵九目光流转:“怎么了?”
“没什么。”宝龄目光自那只风筝上移开,“我以前好像也有这么一只风筝,很久之前飞出墙去不见了。”
“这么巧?”邵九微微一笑。
拾巧笑笑,将线递给宝龄:“小姐要不要试试?”
宝龄迟疑片刻,接过线,雨不知何时已经听了,风筝飞在一片碧澄如洗的天空中, 她仰着头,忽听耳边有人道:“这样,会飞的更远。”
身体陡然间被包围住,邵九的手拉住那根细线,轻轻一挑,那风筝便又高了些。
低低的话语,仿佛穿越时光寂寂而来,脑海中的思绪变得恍惚,如空气般一点点抽离。宛若曾经有过这般的时光,有人亦在她耳边低声说:“若你想见我,就放起风筝,我便会知道。”
是谁?是谁在说?又是谁在听?
壹佰贰拾伍、比邻而居
一场秋雨一场寒。
接着下了几天的雨,顾府天井里的水沟挤满了水,今日总算是放晴了。碧蓝的天空,犹如被洗刷过的瑰丽宝石,闪烁着迷人的色泽。
宝龄正蹲在水沟边,拿着勺子,一勺一勺地舀那水沟里满出来的水,一旁的招娣却在做祛湿汤。
因为南方的秋季湿气太重,比不得北方秋高气爽的,所以这几日阮氏吩咐招娣煮一锅祛湿汤,每日给他们喝。
招娣一边将几碗凉却的汤端出来,一边数着数:“一、二、三、四、五、六九,好了!”
宝龄听她数到九,不觉回过神。一共有九碗,她的、阮氏的、宝婳的、连生的,加上阮素臣的还有那四碗,不知是给谁准备的?
“招娣,怎么煮了那么多?”宝龄随口问道。
招娣将四只汤碗放在一只黑釉彩的方盘中,一边道:“我多煮了几碗,是给拾巧他们送去的。”
“拾巧他们?”宝龄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是啊。”招娣笑一下,“拾巧、九爷、还有平野跟那阿离,正好四碗。”
宝龄错愕地望住招娣,随即明白过来。
自从上次春申湖相识之后,招娣与拾巧算是结成了姐妹,那天她从隔壁回来,招娣得知拾巧成了她的邻居,不知有多高兴,加上拾巧这几日做了好吃的也会送过来,所以招娣此次,也算是礼尚往来了。
宝龄一勺一勺地舀着水,看似专注,心却不知飞去了哪里。
那日一回来,她便做了一个梦。
梦中都是邵九与她一起放风筝的情景。她不知道为何会做这样一个梦,难道是因为白天的事?
南京回来一别,已有一个多月,这段日子,她几乎以为不会再想起他,他却又出现了,以一种始料未及的方式,那么理所当然地,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出现在她面前。
当那日见到他时,她分明应该惊讶,也的确是惊讶的,但在这惊讶里,却又有一丝莫名的感觉。
还像是嗯,果然是你。你也在这里。
宝龄忽地站起来,因为蹲了太久,双腿有些发麻,她站一会儿好不容易将那丝麻意驱散,望着招娣道:“走吧。”
招娣愣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