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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活着的时候,常对我说:
“来发,你是个傻子,你念了三年书,还认不出一个字来。来发,这也不能怪你,
要怪你妈,你妈生你的时候,把你的脑袋挤坏了。来发,也不能怪你妈,你脑袋太大,
你把你妈撑死啦”
他们问我:“来发,你妈是怎么死的?”
我说:“生孩子死的。”
他们问:“是生哪个孩子?
我说:“我。”
他们又问:“是怎么生你的?”
我说:“我妈一只脚踩着棺材生我。”
他们听后就要哈哈笑很久,笑完后还要问我:
“还有一只脚呢?”
还有一只脚踩在哪里我就不知道了,陈先生没有说,陈先生只说女人生孩子就是把
一只脚踩到棺材里,没说另外一只脚踩在哪里。
他们叫我:“喂,谁是你的爹?”
我说:“我爹死掉了。”
他们说:“胡说,你爹活得好好的。”
我睁圆了眼睛看着他们,他们走过来,凑近我,低声说:
“你爹就是我。”
我低着头想了一会儿,说:
“嗯。”
他们问我三“我是不是你的爹?”
我点点头说:“嗯。”
我听到他们咯吱咯吱地笑起来,陈先生走过来对我说:
“你啊,别理他们,你只有一个爹,谁都只有一个爹,这爹要是多了,做妈的受得
了吗?”
我爹死掉后,这镇上的人,也不管年纪有多大,只要是男的,差不多都做过我的爹
了。我的爹一多,我的名字也多了起来,他们一天里叫出来的我的新名字,到了晚上我
掰着手指戮,都数不过来。
只有陈先生还叫我来发,每次见到陈先生,听到他叫我的名字,我心里就是一跳。
陈先生站在药店门口:两只手插在袖管里看着我,我也站在那里看着陈先生,有时候我
还嘿嘿地笑。站久了,陈先生就会挥挥手,说:
“快走吧,你还挑着煤呢。”
有一次,我没有走开,我站在那里叫了一声:
“陈先生。”
陈先生的两只手从袖管里伸出来,瞪着我说:
“你叫我什么?”
我心里咚咚跳,陈先生凑近了我说:
“你刚才叫我什么?”
我说:“陈先生。”
我看到陈先生笑了起来,陈先生笑着说:
“看来你还不傻,你还知道我是陈先生,来发”
陈先生又叫了我一声,我也像陈先生那样笑了起来,陈先生说:
“你知道自己叫来发吗?”
我说:“知道。”
陈先生说:“你叫一遍给我听听?”
我就轻声叫道:“来发。”
陈先生哈哈大笑了,我也张着嘴笑出了声音,陈先生笑了一会儿后对我说:
“来发,从今往后,别人不叫你来发,你就不要答应,听懂了没有?”
我笑着对陈先生说:“听懂了。”
陈先生点点头,看着我叫道:“陈先生。”我赶紧答应:“哎!”陈先生说:“我
叫我自己,你答应什么?”
我没想到陈先生是在叫自己,就笑了起来,陈先生摇了摇头,对我说:
“看来你还是一个傻子。”
陈先生很早以前就死掉了,前几天翘鼻子许阿三也死掉了,中间还死了很多人,和
许阿三差不多年纪的人都是白头发白胡子了,这些天,我常听到他们说自己也快死了,
我就想我也快要死掉了,他们都说我的年纪比翘鼻子许阿三大,他们间我:、
喂,傻子,你死掉了谁来给你收?”
我摇摇头,我真不知道死掉以后,谁来把我埋了?我问他们死了以后谁去收尸,他
们就说:
“我们有儿子,有孙子,还有女人,女人还没死呢,你呢,你有儿子吗?你有孙子
吗?你连女人都没有。”
我就不作声了,他们说的我都没有,我就挑着担于走开去。他们说的,许阿三倒是
都有。翘鼻子许阿三被烧掉的那天,我看到了他的儿子,他的孙子,还有他家里的人在
街上哭着喊着走了过去,我挑着空担子跟着他们走到火化场,一路上热热闹闹的,我就
想要是自已有儿子,有孙子,家里再有很多人,还真是很好的事。我走在许阿三的孙子
旁边,这孩子哭得比谁都响,他一边哭一边问我:
“喂,我是不是你的爹?”
现在,年纪和我差不多的人都不想再做我的爹了,以前他们给我取了很多名字,到
头来他们还是来问我自己,问我叫什么名字?他们说:
“你到底叫什么?你死掉以后我们也好知道是谁死了你想想,许阿三死掉了,
我们只要一说许阿三死了,谁都会知道,你死了,我们怎么说呢?你连个名字都没有”
我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我叫来发。以前只有陈先生一个人记得我的名字,陈先生
死掉后,就没有人知道我的名字了。现在他们都想知道我叫什么,我不告诉他们,他们
就哈哈地笑,说傻子就是傻子、活着时是个傻子,死掉后躺到棺村里还是个傻子。
我也知道自己是个傻子,知道我这个傻子老了,我这个傻子快要死
了,有时想想,觉得他们说得也对,我没有儿子,没有孙子,死了以后就没人哭着
喊着送我去烧掉。我还没有自己的名字,我死掉后,他们都不知道是谁死了。
这些天,我常想起从前的那条狗来,那条又瘦又小、后来长得又壮又大的黄狗,他
们也叫它傻子,我知道他们叫它傻于是在骂它,我不叫它傻子,我叫它:
“喂。”
那个时候街上的路没有现在这么宽,房子也没有现在这么高,陈先生经常站在药店
门口,他的头发还都是黑的,就是翘鼻子许阿三,都还很年轻,还没有娶女人,他那时
常说:
“像我这样二十来岁的人”
那个时候我的爹倒是已经死了,我挑着煤一户一户人家送,一个人送了有好几年了。
我在街上走着,时常看到那条狗,又瘦又小;张着嘴,舌头挂出来,在街上舔宋舔去,
身上是湿淋淋的。我时常看到它,所以翘鼻子许阿三把它提过来时,我一限就认出它来
了,许阿三先是叫住我,他和好几个人一起站在他家门口,许阿三说:
“喂,你想不想娶个女人?”,
我站在路的对面看到他们嘿嘿地笑,我也嘿嘿地笑了几下,他们说:
“这傻子想要女人,这傻于都笑了”
许阿三又说:“你到底想不想娶个女人?”
我说:“娶个女人做什么?”
“做什么?”许阿三说,“和你一起过日子陪你睡觉,陪你吃饭你要不要?”
我听许阿三这样说,就点了点头,我一点头,他们就把那条狗提了出来,许阿三接
过来递给我,那狗的脖子被捏着,四只脚就蹬来蹬去,汪汪乱叫许阿三说:
“喂,你快接过去。”
他们在一边哈哈笑着,对我说:
“傻子,接过来,这就是你的女人:
我摇摇头说:“它不是女人。”
许阿三冲着我叫起来:
“它不是女人?那它是什么?”
我说:“它是一条狗,是小狗。”
他们哈哈笑起来说:“这傻子还知道狗还知道是小狗”
“胡说。”许阿三瞪着我说道,“这就是女人,你看看”
许阿三提着狗的两条后腿,扯开后让我看,他问我:
“看清楚了吗?”
我点点头,他就说:
“这还不是女人?”
我还是摇摇头,我说:
“它不是女人,它是一条雌狗。”
他们哄哄地笑起来,翘鼻子许阿三笑得蹲到了地上,那条小狗的后腿还被他捏着,
头擦着地汪汪叫个不止。我站在他们旁边也笑了,笑了一会儿,许阿三站起来指着我,
对他们说:
“他还看出了这狗是雌的。”
说完他蹲下去又吱吱地笑了,笑得就像是知了在叫唤,他的手一松开,那条狗就呼
地跑了。
从那天起,翘鼻子许阿三他们一见到我就要说:
“喂,你的女人呢喂,你女人掉到粪坑里去啦喂,你女人正叉着腿在撒尿
喂,你女人吃了我家的肉喂,你女人像是怀上了
”
他们哈哈哈哈笑个不停,我看到他们笑得高兴,也跟着一起笑起来,我知道他们是
在说那条狗,他们都盼着有一天我把那条狗当成女人娶回家,让我和那条狗一起过日子。
他们天天这么说,天天这么看着我哈哈笑,这么下来,我再看到那条狗时,心里就
有点怪模怪样的,那条狗还是又瘦又小,还是挂着舌头在街上舔来舔去,我挑着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