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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人跪了一地,个个沉默着哆嗦。
苏昀站出来,面无表情道:“是微臣与祖父谈论政务时,见解不合,一时失言,让祖父动怒了。”
苏昀是个极温柔的人,或者说,在我的记忆里,他一直如二月杏花一样让人觉得温暖,也只有对上裴铮,才会寸步不让。国师却是对谁都不假辞色,想必这回也是国师过激了。
我放柔了语气,温声道:“下回注意些便好了。”
他低着头,淡淡道了声:“微臣明白。”
出了房间,苏昀同我在庭院里走了几步,我见他深思不属,便想说些话开导他。“国师的身体状况不好,我想,也是时候颐养天年了。”
他猛地抬起头看我,漆黑的眸中闪过惊疑。“陛下”
我安抚着笑了笑,“放心,我并不是想削你们苏家的权。你们苏氏一门忠臣良将,是国之栋梁,但是国师真的年老了,再让他操劳下去,我也于心不忍。如今朝中大事的决议权都在内阁五大臣手中,过去是国师和裴相旗鼓相当,等国师退下后,我想提拔你进内阁。”
苏昀神色渐渐安定下来,脸上仍是微微的苍白,眉心微蹙,唇畔勾出一抹淡淡的苦笑。“谢陛下隆恩”
为何他们一个两个,对寡人的好意都接受得如此勉强?
“你这么为难,是不愿意吗?”我心中不是很高兴,声音也沉了三分。
他摇了摇头,轻声说:“陛下厚爱,微臣惶恐。只是怕裴相不会同意。”
我心里一定,微笑道:“这事你无须担心,他不会反对的。”他不会有权力反对的。
“陛下如此肯定?”苏昀微有些疑惑地挑了下眉梢。
“他”我想了想,这事总归瞒不了,还是告诉了他吧。“我已决定,立裴铮为凤君。”
苏昀的呼吸一滞,最后一丝血色从面上抽离,许久之后,极轻极轻地说了句:“是吗?恭喜陛下了。”
“你是不是不舒服?”我担忧地望着他,“你的脸色看起来极差。”
苏昀垂眸望着我,缓缓浅笑。“陛下,微臣很好。只是”他别过眼,看着飘落到湖面上的花瓣,轻声问,“陛下既然要与他结为连理,又何必利用微臣打压他?”
“这事不能混为一谈。我和他之间唉”我苦恼地叹了口气,“一言难尽,总之,君是君,臣是臣,不能让他处处压着寡人。他既为凤君,朝政就不能让他干预了。”
苏昀薄唇动了动,“婚期定在何时呢?”
“这事须问钦天监,再择良辰吉日。”
“陛下若有一日,裴铮犯了十恶不赦之罪,陛下是会包庇,还是灭亲?”
那一日的春风带了点凉意,我和他站在国师府里的小湖畔,他问我这话时,眼睛并没有看着我,而是专注地盯着池中落花。我的目光从他的侧脸滑落到他的衣角,衣袂曳地,尘埃染上了雪白,他的手指白皙修长,无意识地紧紧攥着,那一瞬间,我忽然产生一种类似于心疼的感觉。
“为什么这么问?你是不是查到了什么?”我没有立刻回答,他终于回过头来看我,“微臣今日去过贺敬的别院,找到了那间密室,但是里面是空的。漕银亏空案的主犯是裴铮无疑,此案如果查下去,牵连甚广。如果陛下打算包庇裴铮,那么便无查案的必要了。如果陛下不打算包庇他”他顿了一下,缓缓说出最后几个字,“又为何要立他为凤君?”
“陛下,这个案子,你希望臣查,还是不查?”他逼近一步,紧紧盯着我。
我思绪纷乱,愣愣回视他,喃喃问道:“那你呢你的希望呢?”
他微怔,久久没有回答。
“寡人立他为凤君后,会慢慢瓦解他的势力,以后的朝堂,不会是裴铮一人独大。焕卿,寡人信得过你。至于裴铮”我垂下眼睑,仔细想了想,说,“他虽不是我最喜欢的人,我却无法如你这般坚持,我只希望有个人能真心待我好,无关权势,无关地位。他日若证明裴铮非良人,我自会亲手毁掉他的一切。”
“为什么是他”苏昀低声问了一句,没待我回答,便又轻笑着摇了摇头,“是谁又有什么区别。”
我不大明白他的话,疑惑地看着他。他最终对我行了个大礼,道了声:“吾皇万岁。”
这句话,裴铮也对我说过,却不如他这般真心。
那时我大概也就是十三四岁年纪,与几个爹上山打猎,裴铮也陪在一边。后来我与他们走散了,又遇上了熊,是裴铮及时出现救了我,却也被熊抓伤了肩膀。
我本是万分担忧,一抬头,却见他眉眼皆是笑意地望着我,指尖戳了下我的眉心,笑着说:“你这是在担心我吗?”
我别过脸,哼了一声,“呸!谁担心你了!祸害遗千年,你又死不了!”
他悠悠道:“甚是甚是,可我觉得还不够,还得更坏些!”
我很鄙视他的不以为耻然以为荣,却也很好奇:“为什么还要更坏些?”
他笑吟吟地望着我:“否则怎么陪你到老?”他刮了下我的鼻子,“吾皇万岁!”
原是讽刺我,才是天底下最大的祸害。
那时我很是生气地策马走开了,现在回想起来,他虽从不曾言明心意,但处处暧昧,只是我不曾留意,不曾上心而已。
而苏昀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却都落在我眼里,心上,看得到,也只看得到他。
离开国师府的时候,我回头朝小池畔看了他一眼。他一身白衣站在杏花树下,依稀又回到了年少时,只是那时我总依偎在他身边看书、睡觉,如今同样的春风,同样的杏花,却只有他一个人立在树下。
他微微伸出了手一捞,好像要抓住什么似的,但什么也没抓住。
或许有的,只是我没看见。
可能是一瓣落花。
我真真是很头疼啊很头疼,当看到阿绪绷着张小脸朝我走来的时候。
“阿姐,听说你去了丞相府。”阿绪的声音有些低沉,我艰难地笑了笑,说:“阿绪,你消息好生灵通。”
小路子哆嗦了一下,委屈无辜地看着我。
“阿姐,你去找裴奸臣做什么?”阿绪伸手来攥着我的袖子,一双小凤眸紧紧盯着我,只怕我的答案一不合他心意,他便要抽出戒尺来教训我了,裴铮又不在身边护驾
“这事啊”我为难地皱眉,摇头叹了口气,“阿绪,乃国家大事,事关机密,现在不方便说。”
阿绪愣了一下,眨了眨眼,“阿姐,当真?”
话说,寡人乃一国之君,寡人的婚事便是国家大事,寡人不想说便是机密,没骗人吧?
我严肃认真地点点头。
阿绪狐疑地看了我一眼,想来是因为不怎么瞧得起我,也不信我敢骗他,因此便没有多质疑了。他松了口气后,背起手来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皱眉说:“阿姐,我今日去帮你检阅了下一等秀男,觉得那些人很是不行。”
我笑眯眯地饮茶,点头说:“是啊,阿姐也这么觉得。”
阿绪微微有些高兴了,“所以我把那些秀男都勾销了。”
我继续点头。“阿绪做得很对。”我既不想误人子弟,也不想被那些误了,早晚是要废了秀男名册,只不过阿绪动作快些手段也惨烈些不过那些敢仗着自己老爹是个官就横行霸道在闹市驱车撞人的,确实需要教训。而且我家阿绪是个有原则的好孩子,揍人都是徒手的!
“阿姐,婚姻大事须得慎重。”阿绪老成地说,“我看你还不成熟,多等几年吧。”
我含糊应了声,心想此事我等得,裴铮都等不得了。我前脚才踏进宫门,钦天监就送来了良辰吉日帖,说是下月十五是个百年不遇的吉日,错过了就要再等一百年了
下月十五啊只剩下不到一个月时间了,来得及筹备吗?
明日早朝上要是宣布了这件事,又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呢?
估计云雾别宫那里立刻也会得到消息,母亲他们会回来看我吗?
一连串的问题让我头晕脑胀。
“陛下,陛下”小路子轻声喊我,我回过神来,问道:“什么事?”
小路子掌灯靠近说:“夜深了,陛下还不睡吗?”看了一眼我面前摊开的纸,又道:“陛下原是给太上皇写信,若要紧,便让人八百里加急松口信吧。”
我把纸揉成一团扔了,烦躁地说:“没什么要紧的!”
他们只顾自己逍遥快活,哪里顾得上我!也就是阿绪心里还有我这个阿姐!
“陛下别生气,伤身子呐!”小路子狗腿地把我扔了的纸团捡回来,“陛下,有心事的话,不如跟小路子说说?”
我瞥了他一眼,闷声道:“女人家的事,你懂什么?”
小路子羞赧地说:“小路子也不完全懂男人的事,但总归都略懂略懂吧”
我哆嗦了一下。“那你说寡人跟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