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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分作几天,慢慢受罪而死。”
洪胜海怒道:“你那妖道使邪法迷人,我虽死亦不心服。”
袁承志道:“哼,你自以为武功精强,是不是?你是汉人,却
去做番邦奴才,这是罪有应得,死有余辜。你既不服,我就
跟你比比。你若赢了,放你走路。你若输了,一切可得从实
说来。”
洪胜海大喜,心想:“刚才也不知怎样,突然穴道上一麻,
就此跌倒,必是妖道行使妖法。那妖道既已不在,这后生少
年如何是我对手?乐得一切答应。”答道:“好,只要你打败
我,不论你问甚么,我都实说。”
袁承志走近身去,双手执住绑在他身上的绳索,一拉一
扯,绳索登时断成数截。
洪胜海一怔,他身上所缚,都是丝麻绞成的粗索,他穴
道解开后,曾暗中用力挣扎,只挣得绳索越缚越紧,哪知这
少年只随手一扯,绳索立断,本来小觑之心,都变成了畏惧
之意,说道:“怎样比法?咱们到外面去吧,是比兵刃还是比
拳脚?”
袁承志笑道:“我用棋子打中你穴道,你竟以为是那道长
使妖法,真是好笑。看你跃进厅来的身法,是少林派东支的
内家功夫了。”
洪胜海又是一惊,入厅时见两人凝神下棋,眼皮也不抬
一下,宛若不觉,哪知自己的行动全已清清楚楚落在他眼里,
连门派家数也说得不错,便点了点头。
袁承志道:“也不用出去,就在这里推推手吧。”洪胜海
道:“请教阁下尊姓大名。”袁承志笑道:“等你胜了我,自然
会对你说。”
洪胜海双手护胸,身子微弓,摆好了架子,等他站起身
来。
袁承志并不理会,磨墨拈毫,摊开一张白纸,说道:“我
在这里写字,写甚么呢?”洪胜海见他说要比武,却写起字来,
很感诧异,又坐了下来。袁承志道:“你别坐!”伸出左掌,道:
“你只要把我推得晃了一晃,我写的字有一笔扭曲抖动,就算
你赢了,立刻放你走路。要是我写满了一张纸,你还是推不
动我,那怎么说?”
洪胜海哈哈大笑,说道:“那时我再不认输,还要脸么?”
心想:“这小子初出道儿,不知天高地厚,自恃手上力道了得,
竟然对我如此小看,啊,是了,他见我生得文秀,只道我没
有本事,且叫他试试。”说道:“这样比不大公平吧?”袁承志
笑道:“不相干。我写了,你来吧。”右手握管,写了“恢复
之计”四字。
洪胜海潜运内力,双掌一招“排山倒海”,猛向袁承志左
掌推去,只觉他左掌微侧,已把自己的劲力滑了开去。洪胜
海一击不中,右掌下压,左掌上抬,想把袁承志一条胳臂夹
在中间,只要上下一用力,他臂膀非断不可。
袁承志右手写字,说道:“你这招‘升天入地’,似乎是
山东渤海派的招数。嗯,那是‘斩蛟拳’。渤海派出自少林东
支,原来阁下是渤海派。”
洪胜海听他将自己的武功来历说得半点不错,心下骇然,
这时他双掌已挟住对方臂膀,连运几次劲力,对方一条臂膀
便如生铁铸成,纹丝不动。袁承志几句话一说完,臂膀一缩,
如一尾游鱼般从他两掌间缩了出来,只听啪的一声,他左右
双掌收势不及,自行打了一记。
洪胜海又惊又怒,展开本门绝学,双掌飞舞,惊涛骇浪
般攻出。
袁承志坐在椅上右手书写不停,左掌潇洒自如,把对方
来招一一化解。他左臂忽前忽后,对洪胜海始终没瞧上一眼,
偶尔还发出一两下反击,但左臂伸缩只到肩窝为止,上身稳
稳不动,对方攻来时既不后仰,追击对方时也不前俯。
拆得良久,洪胜海一套“斩蛟拳”已使到尽头。袁承志
道:“你的‘斩蛟拳’还有九招,我这篇文章却要写完了。好,
我等你一下,你发一招,我写一个字!”
洪胜海心下更惊,暗想此人怎么对我拳法如此熟悉,难
道竟是本门中人不成?不过他的掌法我从未见过,要说是本
门之人,那又决计不是。当下把“斩蛟拳”最后九招使了出
来,凝聚功力,每一招都如刀劈斧削一般,凌厉异常,这时
已不求打倒对方,只盼将他身子震得一震,右手写的字有一
笔涂污扭曲,也就可以借口脱身了。只听袁承志诵道:“‘但
中有所危,不敢不告’。最后还有一个‘告’字!”
洪胜海使到最后两招,仍然推他不动,突然低头,双肘
弯过,臂膀放在头前,猛力向他冲去,心想你武功再好,这
椅子总会被我推动。哪知他这一使蛮劲,只发不收,犯了武
家的大忌,只觉肘下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大力,蓦地向上托
起,登时立足不稳,向后便仰,身不由主的在空中连翻了三
个筋斗,腾的一声,坐倒在地。过了好一会,才摸清自己原
来已被对方打倒了,忙双足一顿,站了起来。
就在这时,焦宛儿拿了一把紫砂茶壶,走进书房,说道:
“袁相公,这是新焙的狮峰龙井,你喝一杯吧。”说着把茶筛
在杯里。
袁承志接过茶杯,见茶水碧绿如翡翠,一股清香幽幽入
鼻,喝了一口,赞道:“好茶!”拿起桌上的那张纸,说道:
“焦姑娘,请你瞧瞧,纸上可有甚么破笔涂污?”
焦宛儿接了过来,轻轻念诵了起来:
“恢复之计,不外臣昔年‘以辽人守辽土,以辽土养辽
人’,‘守为正着,战为奇着,和为旁着’之说。法在渐不在
骤,在实不在虚。此臣与诸边臣所能为。至用人之人,与为
人用之人,皆至尊司其钥。何以任而勿贰,信而勿疑?盖驭
边臣与廷臣异。军中可惊可疑者殊多,但当论成败之大局,不
必摘一言一行之微暇。事任既重,为怨实多。诸有利于封疆
者,皆不利于此身者也。况图敌之急,敌亦从而间之。是以
为边臣甚难。陛下爱臣知臣,臣何必过疑惧?但中有所危,不
敢不告。”
她于文中所指,不甚了了,见这一百多字书法甚是平平,
结构章法,可说颇为拙劣,但一笔一划,力透纸背,并无丝
毫扭曲涂污,说道:“清清楚楚,一笔不苟,这是一篇甚么文
章?”袁承志叹了口气,道:“这是袁督师当年守辽之时,上
给皇帝的奏章。”焦宛儿道:“袁相公文武全才,留心边事,于
这些奏章也烂熟于胸。”袁承志摇头道:“我也只读过这几篇,
那是我从小便背熟了的。”
原来袁崇焕当年守卫辽边,抗御满洲入侵,深知崇祯性
格多疑,易听小人之言,因此上了这篇奏章。后来崇祯果然
中了满洲皇太极的反间之计,又信了奸臣的言语,将袁崇焕
杀了。袁崇焕所疑惧的事情,皆不幸而一一料中。袁承志年
幼时,应松教他读书习字,曾将他父亲袁崇焕的诸篇奏章详
为讲授。他除此之外,读书无多,此刻要写字,又想起满洲
图谋日亟,边将无人,随手便写了出来。
焦宛儿道:“袁相公这幅字,就给了我吧。”袁承志道:
“我的字实在难看。刚才跟这朋友打赌,才好玩写的。焦姑娘
要,拿去不妨,可不能给有学问的人见到,让人家笑话。”焦
宛儿谢了收起,走出书房。
袁承志问洪胜海道:“满洲九王派你去见曹化淳,商量些
甚么事?”洪胜海吞吞吐吐的不说。袁承志道:“咱们刚才不
是打了赌么?你有没推动我?”洪胜海低头道:“相公武功惊
人,小人确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拜服之至。”
袁承志道:“你左乳下第二根肋骨一带,有甚么知觉?”洪
胜海伸手一摸,惊道:“那里完全麻木了,没一点知觉。”袁
承志道:“右边腰眼里呢?”洪胜海一按,忽然“哎唷”一声
叫了出来,说道:“不摸倒不觉甚么,一碰可痛得不得了。”袁
承志笑道:“这就是了。”斟了杯茶,一面喝茶,一面翻开案
头一本书来看,不再理他。
洪胜海想走,却又不敢。过了好一会,袁承志抬起头来,
说道:“你还没走么?”洪胜海言道:“相公放我走了?”袁承
志道:“是你自己来的。我又没请你。你要走,我也不会留客。”
洪胜海喜出望外,跪下磕头,站起来作了一揖,说道:“小人
不敢忘了相公的恩德。”袁承志点点头,又自看书。
洪胜海走到书房门口,忽想出去怕有人拦阻,推开窗格,
飞身而出,回头一望,见袁承志仍在看书,并无追击之状,这
才放心,跃上屋顶,疾奔而去。
焦宛儿自袁承志救她父亲脱却大难,衷心感激,心想他
武功惊人,今后也无可报答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