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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子坐龙廷,文武功臣命归阴。因此上,急回头死里逃生;
因此上,急回头死里逃生……”
李岩听到这里,大有感触,寻思:“明朝开国功臣,徐达、
刘基等人尽为太祖害死。这瞎子也知已经改朝换代,否则怎
敢唱这曲子?”瞧这盲人衣衫褴褛,是个卖唱的,但当此人人
难以自保之际,哪一个有心绪来出钱听曲?只听他接着唱道:
“君王下旨拿功臣,剑拥兵围,绳缠索绑,肉颤心惊。恨
不能,得便处投河跳井;悔不及,起初时诈死埋名。今日的
一缕英魂,昨日的万里长城。……”
他一面唱,一面漫步走过李岩与袁承志身边,转入了另
一条小巷之中,歌声渐渐远去,说不尽的凄惶苍凉。
袁承志心情郁郁,回到住处,只见大厅中坐着一人。那
人一见袁承志,便奔到厅口,叫道:“小师叔,你回来啦。”那
人粗衣草履,背插长刀,正是崔秋山之侄崔希敏。袁承志喜
道:“你也来了。有甚么事?”崔希敏从身边取出一封信来,双
手呈上。
袁承志见封皮上写着“字谕诸弟子”字样,认得是师父
笔迹,先作了一揖,然后恭恭敬敬的接过来,抽出信纸,见
信上写道:
“吾华山派历来门规,不得在朝居官任职。今闯王大业克
就,吾派弟子功成身退,其于四月月圆之夕,齐集华山之巅。”
下面签着个“清”字。
袁承志道:“啊,距会期已不到一月,咱们就得动身。”崔
希敏道:“正是,我叔叔、安大娘、小慧也都要去呢。”
袁承志入内对众人说了,却不见青青,问焦宛儿道:“夏
姑娘呢?”焦宛儿道:“好一会没见她啦,我去瞧瞧!”袁承志
道:“我去叫她。”走到青青房外,在门上用手指弹了几下,说
道:“青弟,是我。”房内并无声息,候了片刻,又轻轻拍门,
仍无回音。
袁承志把门一推,房门并未上闩,往里张望,只见房内
空无所有,进得房去,不禁一呆,原来她衣囊、长剑等物都
已不见,连她母亲的骨灰罐也带走了,看来似已远行。袁承
志大急,在各处翻寻,在她枕下找到一张字条,上面写道:
“既有金枝玉叶,何必要我寻常百姓?”
袁承志望着字条呆呆的出了一会神,心中千头万绪,不
知如何是好,自思:“我待她一片真心诚意,她总是小心眼儿,
处处疑我。男子汉大丈夫做事光明磊落,但求心之所安。我
们每日在刀山枪林中出死入生,又怎能顾得到种种嫌疑?青
弟,青弟,你实在太不知我的心了。”想到这里,不禁一阵心
酸,又想:“她上次负气出走,险些儿失闪在洋兵手里,这时
候兵荒马乱,却又不知到了哪里?”
他呆呆坐在床上,大为沮丧。焦宛儿轻轻走进房来,见
他犹如失魂落魄一般,不觉吃惊。众人得知讯息后,都涌进
房来,七嘴八舌,有的劝慰,有的出主意。
焦宛儿年纪虽小,对事情却最把持得定,当下说道:“袁
相公,你急也无用。夏姑娘一身武艺,有谁敢欺侮她?这样
罢,你会期已近,还是和哑巴叔叔、何姊姊等一起上华山去。
程伯伯和我留在这里看护阿九妹子。沙叔叔、铁老师、胡叔
叔和我们金龙帮的,大伙儿出去找夏姑娘,再传出江湖令牌,
命七省豪杰帮同寻访。找到之后,立即陪她上华山来相会。”
袁承志连连点头,道:“焦姑娘的主意很高,就这么办。
程老夫子和焦姑娘最好陪同公主出京远避,留在京中可不大
稳便。惕守还没正式入我门中,待我禀明师父之后再说。这
一次不必同上华山了。”何惕守眼睛一溜,正想求恳,忽想青
青也曾有疑己之意,和袁承志同行只怕不甚妥当,当下微微
一笑,也就不言语了,寻思:“你不让我去华山,我偏偏自己
来。”她做惯了邪教教主,近来虽已大为收敛,毕竟野性未除,
也不理袁承志的吩咐,只管筹划自行上华山拜见祖师的事。
袁承志安排已毕,次日向闯王与义兄李岩辞别。李自成
眼见留他不住,便赏赐了许多大内珍宝。袁承志要待推辞,李
岩连使眼色,袁承志只得谢过受了。
李岩送出宫门,叹道:“兄弟,你功成身退,那是最好不
过……”说着神色黯然。
袁承志道:“大哥你多多保重。如有危难,小弟虽在万里
之外,一得讯息,也必星夜赶来。”两人洒泪而别。
当日下午,袁承志与哑巴、崔秋山、崔希敏、安大娘、安
小慧、洪胜海六人取道向西,往华山进发。各人乘坐的都是
骏马,脚程极快,不多时已到了宛平。
众人进饭店打尖,用完饭正要上马,洪胜海瞥眼间忽见
墙角里有一只蝎子、一条蜈蚣,都用铁钉钉在墙脚。他微觉
奇怪,轻扯袁承志的衣服。袁承志凝眼一看,点了点头,心
想这必与五毒教有关,可惜何惕守没同来,不知这两个记号
是甚么意思。
洪胜海借故与店小二攀谈了几句,淡淡的道:“那墙脚下
的两件毒物,倒有些古怪。”店小二笑道:“要不是我收了银
子,真要把这两样鬼东西丢了。烦死人!”他一面说一面扳手
指,笑道:“两天不到,问起这劳甚子的,连你达官爷不知是
第十几位了。”洪胜海忙问:“是谁钉的?”店小二道:“便是
那个老乞婆啊!”洪胜海向袁承志望了一眼,问道:“是哪些
人问过呢?”说着拿了块碎银子塞在店小二手里。
店小二口中推辞,伸手接了银子,笑道:“不是叫化丐头,
就是光棍混混儿,哪知道你达官爷也问这个……嘿嘿,可叫
你老人家破费啦。”
袁承志插口道:“那老乞婆钉毒物之时,还有谁在一旁
吗?”店小二道:“那天的事也真透着希奇,先是一个青年标
致相公独个儿来喝酒……”袁承志急问:“多大年纪?怎等打
扮?”店小二道:“瞧模样儿比你相公还小着几岁,生得这么
俊,我还道是唱小旦的戏子儿呢,后来见他腰里带着把宝剑,
那可就不知是甚么路数了。他好似家里死了人似的,愁眉苦
脸,喝喝酒,眼圈儿就红了,真叫人瞧着心里直疼……”众
人知道这必是青青无疑。崔希敏怒道:“你别口里不干不净
的。”店小二吓了一跳,抹了抹桌子,道:“爷们要上道了么?”
袁承志道:“后来怎样?”店小二望了崔希敏一眼,说道:“那
青年相公喝了一会酒,忽然楼梯上脚步响,上来了一位老爷
子,别瞧他头发胡子白得银子一般,可真透着精神,手里提
着一根龙头拐杖,腾的一声,往地下一登,桌上的碗儿盏儿
便都跳了起来。”
袁承志心中大急:“温方山那老儿和她遇上了,青弟怎能
逃出他的毒手?”
店小二又道:“那老爷子坐了下来,要了酒菜。他刚坐定,
又上来一位老爷子。那真叫古怪,前前后后一共来了四个,都
是白头发、白胡子、红脸孔,倒像是一个模子里浇出来的一
般,要找这四个一模一样的老爷子,那真是不容易得紧了。这
四人有的拿着一对短戟,有的拿着一根皮鞭。他们谁也不望
谁,各自开了一张桌子,四个老儿把那位年轻相公围在中间。
我越瞧越透着邪门,再过一会儿,那老乞婆就来啦。掌柜的
要赶她出去,哪知当地一声,嘿,你道甚么?”崔希敏忙问:
“甚么?”店小二道:“这叫做财神爷爷着烂衫,人不可以貌相。
当的一声,她抛了一大锭银子在柜上,向着那四个老头和那
相公一指,叫道:‘这几位吃的,都算在我帐上!’你老,你
可见过这样阔绰的叫化婆么?”
袁承志越听越急,心想:“温氏四老已经难敌,再遇上何
红药,可如何得了?”
店小二越说兴致越好,口沫横飞的道:“哪知他们理也不
理,自顾自的饮酒。那老乞婆恼了,叫了一声,一张手,一
道白光,直往那拿拐杖的老儿射去。”崔希敏道:“你别瞎扯
啦,难道她还真会放飞剑不成?”店小二急道:“我干么瞎扯?
虽然不是飞剑,可也是几成儿不离。只见那老儿伸出筷子,叮
叮当当一阵响,筷子上套了明晃晃的一串。我偷偷蹩过去一
张,嘿,你道是甚么?”崔希敏道:“甚么?”店小二道:“原
来是一串指甲套子,都教那老儿用筷子套住啦。我刚喝得一
声彩,只听得波的一声,你道是甚么?”崔希敏道:“甚么?”
店小二拉着他走到一张桌子旁,道:“你瞧。”
只见那桌子有个小孔,店小二拿起一根筷子插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