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闯军内应,须得排场豪阔。
这日青青在宅中指挥童仆,粉刷布置。袁承志独自在城
内大街闲逛。走到一处,见有数十名户部库丁手执兵刃,戒
备森严。听途人说,是南方解来漕银入库。他想这是崇祯皇
帝的根本,得仔细看看,当下站得远远的,察看附近的形势,
突见两条黑影从库房屋顶上跃起,身法甚是迅速,一转眼间,
已在东方隐没。
袁承志大奇,心想光天化日之下,难道竟有大盗劫库,倒
要见识一下是何等的英雄好汉,脚下加劲,奔到东北角上,人
影已然不见,但这边只有一条道路,于是提气向前疾追,这
一提气,真是疾逾奔马,追不多时,果见两人在向前急奔。
他放轻脚步,防那两人发觉,但势头丝毫不缓,片刻间
相距已近。但见那两人身穿红衣,头上伸出两条小辫子,看
背后模样,竟是十五六岁的童子。两人肩头各负一个包裹,从
身形脚步瞧来,包裹份量着实不轻,想来便是库银了,小小
年纪,负了重物居然还能如此奔跃迅捷,实是难得。奔不多
时,两个红衣童子已到城边。袁承志心想:“不知他们如何出
城?”哪知二童竟不停步,直冲而出。
守在城门口的军士眼前一花,两团火样的东西已从身旁
擦过,正自惊诧,突然一个灰影又是一晃出城,比那两团红
云更加迅速,等到望见是两个穿红、一个穿灰之人的背影时,
三人早已去得远了。
袁承志尾随双童,两名童子始终没有发觉。出城后奔行
七八里路,眼前尽是田野。两童来到一座大宅之前,从身边
取出带钩绳索,抛将上去,抓住墙头,攀援而上,跳了进去。
袁承志走近,见那宅第周围一匝黑色围墙,墙高两丈,居
然没一道门户。围墙涂得黑漆漆的,甚是阴森可怖,这已十
分奇怪,而屋子竟没门户,更是天下少有的怪事。他好奇心
起,纵身跃入,里面地基离墙却有两丈三尺高,如不是身负
绝顶武功,多半会出于不意,摔跌一交。里面又有一道围墙,
全是白色,仍是无门。
他这时一不做二不休,跃上墙头。这堵墙比外面围墙已
高了三尺,但因地基低陷三尺,在外面却看不出来。他跃进
白墙,发觉地基又低三尺,前面一重围墙全作蓝色,墙垣更
比白墙高了三尺。跃进一重又是一重,第四重是黄墙,第五
重是红墙,那时墙高已达三丈三尺,他轻功再高,也已不能
跃上墙头,当下施展“壁虎游墙功”,手足并用,提气直上。
寻思:“难道出入此屋,都是要用绳索攀援?必定另有密门。”
左手攀上墙头,一提劲,翻身而起,坐上墙头,只见里面是
五开间三进瓦屋,静悄悄的似乎阒无一人。
他高声叫道:“晚辈冒昧,擅进宝庄。贤主人可能赐见么?”
说话一停,只听五道高墙上撞回来的回声先后交织,组成一
片烦杂之声,屋中始终没有回答。
他等了片刻,又叫一遍,突然第三进中扑出十余条巨犬,
张牙舞爪,高声狂吠,模样甚是凶恶。他本见两个童子武艺
高强,心想屋主人必是英侠一流,颇想结识,这时见屋里放
出猛犬,知道主人厌恶外客,不便自讨没趣,于是跃出墙外,
回到居所。
进屋时,只见青青正在雇匠购物,整花木,修门窗,换
地板,刷墙壁,忙得不可开交。袁承志暗喜,心想青弟助我
甚多,当日衢江江上那股杀人不眨眼的凶狠气质,不到一年,
竟然逐渐改变。
晚饭后,他把刚才所遇说了。大家啧啧称奇,都猜不透
怪屋中所居是何等样人。
次日清晨,众人聚在花厅里吃早饭。庭中积雪盈寸,原
来昨晚竟下了半夜大雪。院子里两树梅花含苞吐艳,清香浮
动,在雪中开得越加精神。
一名家丁匆匆进来,对青青道:“小姐,外面有人送礼来。”
另一名家丁捧进礼物,原来是一个宋瓷花瓶,一座沈石田绘
的小屏风。袁承志道:“这两件礼物倒也雅致,谁送的呀?”礼
物中却无名帖。青青封了一两银子,命家丁拿出去打赏,问
清楚是谁家送的礼,过了一会,家丁回来禀道:“送礼的人已
走了,追他不着。”
众人都笑那送礼人冒失,白受了他的礼,却不见他情。洪
胜海道:“袁相公名满天下,这次来京,江湖上多有传闻,总
是慕名的朋友向你表示敬意的。”众人都道必是如此。
中午时分,有人挑了整席精雅的酒肴来,乃是北京著名
的全聚兴菜馆做的名菜。一问厨师,说是有人付了银子让送
来的。众人起了疑心,把酒肴让猫狗试吃,并无异状。
下午又陆续有人送东西来,或是桌椅,或是花木,都是
宅第中合用之物。青青只说得一句:“这里须得挂一盏大灯才
是。”过不了一个时辰,就有人送来一盏精致华贵的大宫灯。
再过片刻,又有人送来绸缎丝绒、鞋帽衣巾,连青青用的胭
脂花粉,也都是特选上等的送来。铁罗汉一把抓住那送衣服
的人,喝道:“你怎知这里有个头陀?连我穿的袈裟也送来了?”
那衣店伙计给他一抓,吓了一跳,说道:“不知道啊!今儿一
早,有人到小店里来,多出银子吩咐赶做的。”
这时人人奇怪不已,纷纷猜测。青青故意道:“这送礼的
人要是真知我心思,给我弄一串珍珠来就好啦。”隔了片刻,
只见一个仆人走出厅去。青青向洪胜海道:“快瞧他到哪里
去?”不多时那仆人又回来侍候。洪胜海却隔了一个时辰才回。
他刚跨进门,珠宝店里已送了两串珠子来。
青青接了珠子,直向内室,袁承志和洪胜海都跟了进去。
洪胜海道:“那仆人走到门外,对一个乞丐说了几句话,就回
进来。我就跟着那乞丐。见他走过了一条街,就有衙门的一
个公差迎上来。两人说了几句话,那乞丐又回到我们门前。”
青青道:“那你就盯着那鹰爪?”洪胜海道:“正是。那鹰爪却
不上衙门,走到一条胡同的一座大院子里。我见四下无人,上
屋去偷偷一张。原来里面聚了十多名公差,中间一个老头儿,
瞎了一只眼睛,大家叫他单老师,似是他们的头子。我怕他
们发觉,就溜回来了。”
青青道:“好啊!官府耳目倒也真灵,咱们一到北京,鹰
爪就得了消息。哼,要动咱们的手,只怕也没这么容易呢!”
袁承志道:“可是奇在干么要送东西来,不是明着让咱们知道
么?京里吃公事饭,必定精明强干,决不会做傻事。不知是
甚么意思?”命洪胜海把程青竹、沙天广、胡桂南等人请来,
谈了一会,都是猜想不透。
青青道:“公差的脏东西,咱们不要!”当晚她与哑巴、铁
罗汉、胡桂南、洪胜海等搬了送来各物,都放在公差聚会的
那个大院子里。
次日青青把传递消息的仆人打发走了,却也没难为他。那
仆人恭恭敬敬的接了工钱,一再称谢,磕了几个头去了,丝
毫没露出不愉的神色。袁承志等严密戒备,静以待变,那天
果然没再有人送东西来。
这天晚上又是下了一晚大雪。次日一早,洪胜海满脸惊
诧之色,进来禀报:“屋子前面的积雪,不知是谁给打扫得干
干净净,这真奇了。”袁承志道:“这批鹰爪似乎暗中在拚命
讨好咱们。”青青笑道:“啊,我知道了。”众人忙问:“怎么?”
青青道:“他们怕咱们在京里做出大案来,对付不了,因此先
来打个招呼,交个朋友。”沙天广笑道:“说来倒有点像。可
是我做了这么多年强盗,从来没听见过这种事。”
程青竹忽道:“我想起啦,那独眼捕快名叫独眼神龙单铁
生。不过他退隐已久,这才一时想他不起。”
又过数日,众人见再无异事,也渐渐不把这事放在心上。
这天正是冬至,众人在大厅上饮酒闲谈,家丁送上个大红名
帖,写着“晚生单铁生请安”的字样,并有八色礼盘。袁承
志道:“快请。”家丁道:“这位单爷也真怪,他说给袁相公请
安,转头走了,让他坐,却不肯进来。”洪胜海奉了袁承志之
命,拿了袁承志、程青竹、沙天广三人的名帖回拜,并把礼
物都退了回去。
接连三天,单铁生总是一早就来投送名帖请安。程青竹
道:“独眼神龙在北方武林中也不是无名之辈,怎么鬼鬼祟祟
的尽搞这一套,明儿待我找上门去问问。”胡桂南道:“这些
招数可透着全无恶意,真是邪门。”
铁罗汉忽然大声道:“我知道他干甚么。”众人见他平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