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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陆芜菱的入府。
在她入府之前半年开始,将军就有些不对了,他会看着书便怔怔地出神,会辗转反侧,会突然面孔潮红,甚至,早上给他收拾房间床铺会发现他自己洗好了底裤。
那个虽然衣衫头发不整,面目憔悴却也掩不了气质清华,容貌端丽的少女被他拉进后院时,锦鲤便不由自主收敛了笑容。
她知道自己无法站在他身侧,可眼看着另一个女子就这样占据了他的心,她还是无法对这女子有丝毫好感。
她暗地里冷眼看着这女子的彷徨挣扎,虽然她身上难以挑出什么讨人厌的地方。
她看着将军要她值夜侍寝,看着她甚至还自裁过,看着他们时好时坏
她除了黯然自伤,别无他法。
有时候真想设法害害陆芜菱,给他们搅点事。可一来陆芜菱这人实在不容易让人恨起来,二来罗暮雪也不是会听下头丫鬟进言的人。
她只能沉默,最多只能给荷花煽风点火,纵容一些事情给陆芜菱闹点不愉快。
后来四皇子让她密切注意陆芜菱,她倒是起了心思,故意把陆芜菱在府里说得很惨,希望殿下一心疼把她带走。
她说罗暮雪是如何蹂躏陆芜菱,希望激起殿下的嫉妒。
可惜,四殿下虽然见了陆芜菱,还是让她回来了。
陆芜菱把她贬下来做粗活,倒是让她安心了。
做粗活就接近不了罗暮雪,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又是四殿下自己的所为害得她被贬,总怪不了她吧?
锦鲤看着铜镜,微微笑了,觉得很安心。
身后小丫鬟们的各种冷言冷语,对她一点伤害也没有。
她手脚利索收拾好自己,出去被管粗使丫鬟的婆子又数落一顿,同样没有介意,痛痛快快干自己的活去了。
打扫收拾后花园什么的,也是挺好的,要是能安心这么干下去,做个没用得细作,真是再好不过了。
至于罗暮雪,远远能看他一眼就好。
盥洗室
这日雨下得极大,哗啦哗啦,仿佛天上真有一盆盆水往下倾泻,虽是下午,西边天空乌蒙蒙一片,把日色压得极暗,只有偶尔的金黄色闪电撕开天空,带来骤然间的亮。
大风吹走暑气,带着一种湿润的水腥味,让人觉得爽快又觉得湿热,水击打在檐头声音极响,仿佛能洞穿那坚固的黑色琉璃瓦,最终却不能,而是从沟瓦处汇集成湍急的小溪,然后从滴水处泻下,冲在廊下的青草处冲出临时的小水塘,青草在里面随着水蜿嫚,仿佛已变身为水草。
陆芜菱站在廊下仰首凝望着天空这一番激烈的仪式,闪电时屋檐下的下套兽被电光照映显得青面獠牙,形状可怖。
陆芜菱却觉得亲切。
她从小到大,曾多少次如此站在深深的庭院里仰望这样的大雨?
从小就喜欢大雨,那是一种突然可以脱离日常生活的感觉,也许是因为这样的天气不用再去正院向贾氏请安,也许,只是因为这样的天气大家要穿上蓑衣木屐,在孩子眼里看上去十分有趣。
这样的回忆袭上心头,是气味,温度,风,景象共同构成的,会让人怅然如失,骤然间心沉到另外的空间去。
作为目前实际上的内管家,陆芜菱在下雨时要打发人驱车去接罗暮雪回来,因为罗暮雪素常出行时是骑马的。
今日她也令人去了,可是雨下得骤然,才出去没多久大雨便下来了。
这时外头却报大人回来了。
陆芜菱只好中断她的回忆去迎接他。
好在抄手回廊直通到第三进正厅,一点也不会淋雨。陆芜菱走过去的时候,罗暮雪也刚刚进来,浑身仿佛从水里捞出来的,从头发到靴子全在滴着水。
虽是盛夏,也是容易受凉的,陆芜菱忙令旁边伺候的小丫鬟去取了几块大汗巾子,又让繁丝去准备替换衣服。
小丫鬟捧上了几块汗巾,陆芜菱亲自动手去给他擦头发,最近他们处得好,罗暮雪也没有蠢蠢欲动的迹象,陆芜菱希望目前的生活多维系一阵子,不介意在这样的小处不招眼地讨好他一下。
罗暮雪低下头让她擦,看她踮脚吃力,便微微矮□子,大汗巾浑头浑脑地罩在他头上一顿擦,虽是乱擦,力度却轻柔。水分被吸走,他也不由自主轻快起来。
“大人怎么不等家里马车夫到接了您回来?瞧这湿的。”陆芜菱一边给他小心擦拭,一边嘀咕。
他的长发意外地黑亮顺滑,大约是身体很健康的缘故,竟比自己发质还好几分。
罗暮雪虽略弯下腰姿势不舒服,却只觉舒心,低声道:“今日去了京畿练兵,不在宫里当值,估计你们也不知道,而且下雨前我便已经出来走了半路了。“
陆芜菱觉得罗暮雪的公事非自己所该过问,轻轻嗯了一声,道:“途中便没有避雨处?”
罗暮雪答不出来,双目望着她,笑了起来。
双眸明亮,笑容动人。
繁丝走进来时看到这一幕,她家姑娘踮起脚给人高马大的罗将军擦头发,毫无章法,罗将军还不以为杵,低头弯腰给她擦。
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大人,姑娘,坐下来不就好了?要不咱们回房去擦洗更衣吧。”
确实也不能在厅里更衣,罗暮雪和陆芜菱对视一眼,都有些笑意,又有些不好意思。
三人回到罗暮雪住的东厢,繁丝已经准备好从里到外换的衣服,罗暮雪要进盥洗室换衣服,看看二人,道:“菱角儿来帮忙,繁丝,你先出去。”
二人一怔。
罗暮雪素常真正更衣时,并不用婢女帮忙,此刻却叫陆芜菱帮忙,这也太
是以陆芜菱主婢二人都僵住了,互相对视一眼,繁丝便想鼓起勇气开口,罗暮雪却在她开口前挥了挥手,道:“出去吧。”
罗暮雪治军日久,甚有威仪,繁丝竟不敢再说什么,暗暗叹了口气,留恋地看看陆芜菱,应了“是”,举步出了门。
不过,她不是锦鲤,自然不会帮他们把门关上。
罗暮雪看她故意不关门,皱皱眉,又有些好笑,转身对陆芜菱说:“你这婢女倒是一心为你着想。”
陆芜菱抬眼看他一眼:“繁丝与我情同姐妹。”
罗暮雪走进盥洗间,叫她进去。
盥洗小间专门隔出来,里面铺着青砖,一处金边描画恭桶,一处是酸枣枝木花盆架,上面搁着粉彩鲤鱼盥手盆,窗户极小,光线甚暗。
陆芜菱头皮发麻,但罗暮雪又没有那等表示,这样退缩了,只恐两人又闹僵,只好硬着头皮挪过去,动手帮他宽衣。
湿漉漉的外衫却是要快些剥掉才好。
里面中衣也全湿透了。
陆芜菱却是不能再动手。平日里罗府的丫鬟,帮罗暮雪更衣着衫也仅限于外衫甲胄而已。
罗暮雪看她低头,已经双颊泛红,心中一软,道:“罢,我自己来吧。”
陆芜菱如释重负,转过身去,等他自己换好中衣。
罗暮雪看她转身,腹中好笑,自己动手,利利索索换好中衣,故意道:“好了,转身罢。”
陆芜菱转过身,连耳朵都红了。
罗暮雪心中便似有一团柔软的事物塞着,又似有蜜糖般的东西浸泡,复又加上无数细细的爪子轻挠,忽上忽下,难以排遣。
他突然想起,从已经换下的湿漉漉的绸衫里取出了一个奇楠香木做的匣子,匣子不但是如此珍贵的香木所雕,并饰有螺钿,十分精巧。
陆芜菱也忍不住动容:“好精细的匣子。”
罗暮雪打开给她,里面一对耳铛,各悬三颗夜明珠,虽不大,却在幽暗的盥洗室里褶褶生辉,最下面则各是一朵碧绿水润的翡翠雕的玉兰花。
雕工精湛,栩栩如生。
陆芜菱向来颇喜爱翡翠明珠,这耳坠看着新,也不是炒过的样子,却是新打的,样子也不俗。
“无意中得来,正好和你的翡翠芭蕉一块儿配着好看。”
陆芜菱咬着唇出了会神,抬头道:“身为官奴,着绸戴金俱是违制”
这话其实没错,最早时候,奴婢规矩只可穿布麻,不可戴金。只本朝向来不重规制而已。
这府里阖府的丫鬟都有或多或少金银首饰,满京城俱是如此,之前罗暮雪找回的旧日首饰,她也曾戴,这样说,却不过是不欲直接拒绝,勉强寻来的藉口而已。
罗暮雪听到这里,脸便一沉。
陆芜菱看他一眼,知道糟糕,却又不知该如何补救,只能慌乱垂下眼。
罗暮雪咬牙道:“这耳铛可得你欢心?”
陆芜菱低声道:“十分精雅。”
罗暮雪冷冷道:“既如此,便收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