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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丝哭道:“姑娘再如何,也是我的姑娘。”
外面送人进来的小厮笑道:“菱姑娘和这位嫂子,且莫哭泣,菱姑娘,大人吩咐说这位嫂子买进来便是伺候姑娘的,住处品级由着姑娘定便是。”
因为繁丝已经做了人家妾室,梳了妇人头,所有小厮叫她嫂子。
陆芜菱本是让五月哥哥去帮忙把繁丝买下,但是罗暮雪一直让人监视着她,自然也就发现了,对于他而言,要买个商贾的小妾不过是件小事,很快就办妥了。
陆芜菱擦干眼泪,带了繁丝回房,细细问她别后事。
“我那日先被买了,也不知道乱絮如何,那人,那人也没什么好说的,虽然干点活,也不曾受什么打骂”繁丝性子温柔善忍,却又十分精明,往日最得陆芜菱倚重,到了新坏境,虽然身子不免被那商贾糟蹋,但她一来长得只是清秀端正,又能干,也会讨好人,倒未曾被大妇如何为难,比别的妾室好得多了。
那商贾也没有太过迷恋她,只是觉得她不错,所以日子过得还好。
陆芜菱却是看到她的妇人头只觉得刺目。繁丝不过十六岁,这样被人叫嫂子,又是没个着落的,真是刺心刺肝,若是往日,有自己在,倒是也能护住她不被人轻贱,如今自己自身难保,繁丝更是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
繁丝向来水晶心肝,看着陆芜菱目光停留自己额上,便知道她在伤心什么,朝着陆芜菱笑道:“姑娘真是个傻姑娘,我们这些自小做人奴婢的,还学大家闺秀三贞九烈不成,过几年姑娘若是得了势,给我找个年纪相当人品好的管事,也没人会嫌弃我。”
又看看陆芜菱,仍旧梳着姑娘时的头发,便知道她还不曾被罗暮雪正式收了,便不免小声问道:“姑娘,罗将军怎么说?可是要正式摆酒纳妾?”想着她的姑娘这般孤标傲世的人品,落得给个四品武官做妾,眼神也不由黯淡了。
陆芜菱脸色沉了下来,摇头不语。
繁丝也脸色一僵,“难道他就什么名分都不给了?白白受用了姑娘的身子”
陆芜菱继续摇头,又觉羞惭恼怒。
繁丝眼睛一亮,小声道:“姑娘莫非还不曾被”
陆芜菱脸已通红,看了她一眼。
繁丝便和缓了面色,微笑低声道:“想不到罗将军还是柳下惠,如此姑娘倒是可以谋划一二,咱们不如找个人给方公子送信,他那样的人物,对姑娘又那般有心,就算不能正式娶了姑娘,也会对姑娘尊重有加。”
陆芜菱心烦意乱,摇头道:“咱们且好生活着,莫要想这些,徒惹烦恼。”
繁丝叹了口气,上前搂住陆芜菱纤腰,低叹了口气,洒泪道:“我苦命的姑娘”
主仆俩相拥泪流。
新衣
晚膳的时候陆芜菱第一次正式对罗暮雪表达了谢意,神色很平静,坦然道:“谢谢大人替我找回繁丝,繁丝很能干也非常懂规矩,我让她贴身伺候大人好吗?”
罗暮雪觉得“大人”二字很刺耳,想让她从此不要叫自己大人,但是知道自己说了也没有用,不过白白惹气,便抿起了嘴:“不必。”
陆芜菱看着他。
“让她协助你吧,跟你住一起。份例随便你定。”陆芜菱现在自己穿衣服问题不大了,梳头却是梳不好,有时候自己看了都想替她梳,虽然自己只会简单几个发式,当初母亲病重,自己曾天天为其梳头,手艺比她好得多了。
陆芜菱内心深处其实求之不得,在这个虽然慢慢熟悉起来的地方,她还是茕茕孑立,形单影只,只有繁丝,能让她心中略安。
陆芜菱现在还住在西厢房,因为养伤之后就没有人给她准备适合婢女管家的住处,而她也住惯了,虽然西厢房依然无摆设,家具陈旧不成套,但是在她住了一个多月之后,已经有了一种女人住久了才会有的温润的人气。
繁丝一进来就开始帮她收拾。
其实她也没什么可收拾的,没有摆设器皿,衣服就几件,还有一匣子首饰,但繁丝还是努力给她收拾得尽善尽美。
“繁丝,”陆芜菱想想,淡然道:“你的头发还是留着留海好看。”
繁丝眼眶一涩:“可是,姑娘,我”
“没关系。”陆芜菱看着外面庭院上方的天空,“就当被狗咬了,在我心里,你还是那个繁丝”
繁丝湿了眼眶。
“还有,不要提方微杜。”她转身看着她,眼神清明,“他只是跟我诗词唱和的好友知音,并无其他,我对他无意。何况,他家自身难保,不要给别人添麻烦。”
繁丝湿着眼睛道:“姑娘,你这世道怎这般无情!你和方公子那样的人,为什么要受这些罪?那些人却富贵得势!”
陆芜菱“呵”一声失笑:“繁丝,你怎么愤世嫉俗了?”又笑道:“自古富贵穷通相连,这样的事情不知凡几,我有何德何能,难道上天便非要眷顾我一世平安富贵?”
繁丝叹道:“姑娘,你还笑得出来?”
陆芜菱收了笑容,慢慢叹了口气:“我不过是家破人亡的一缕残魂,能活着的时候变活着,能笑便笑两声,何必整日将悲伤挂在脸上心头。”
她摸摸繁丝的头,道:“你更加应该好好的。”
繁丝嗔怪地把她的手拿下,道:“姑娘真是的,奴婢比你大两岁呢,又不是孩子!”说着突然笑道:“姑娘快及笄了呢,我最近给姑娘做了件半臂,姑娘别嫌料子差。”
陆芜菱突然想流泪。
繁丝根本不知道自己能把她买回,也不知道及笄时能不能见到她,却给她准备及笄的礼物。
繁丝从自己包袱里珍而重之地拿出来一件单独拿布包着的薄薄衣裳。
打开布包,里面立刻流光溢彩。
一件象牙白色的半臂,色虽素,光泽却很盛。
陆芜菱看了便知道是上好的苏锦。
这样的料子在以前并不稀罕,有时候自己也会赏给繁丝乱絮这样的心腹大丫鬟,可是对于平民百姓却是相当贵重的料子。
陆芜菱略微一想便知道繁丝哪里来的,脸色便有些不好看。
繁丝看看她,低声道:“这是我能得的最好的了,姑娘莫嫌弃”
陆芜菱连忙笑道:“怎么会嫌弃?”
半臂的襟,衣角,和袖口绣满绿色莲花纹,刺绣分布多,几乎占到整件衣服的六七成,素雅中又满是精致华美。
繁丝的针线十分好,也很会配色,果然很得她心。
繁丝却惭愧道:“若能配深红色大八片裙就好了,可惜我没弄到合适的好料子。”
陆芜菱拉着她手,温言道:“没事,咱们可以让外院管家去买一匹。你也做一身喜欢的。”
虽然她留着银子是救急之用,但能哄得繁丝开心,也就无所谓了。
繁丝果然开始琢磨样式配色绣纹。
陆芜菱这两天开始下午教罗暮雪。
罗暮雪现在识字已经不少了,不太深的书都能看得懂,典故上差点,他一介武官也不用考科举,四书五经自然不感兴趣,只不过是各种历史典故诗词歌赋并各种兵书农书之流。陆芜菱本也不喜四书五经,女四书,女戒女则等中规中矩之物,这些却是她所长,自然讲得十分好。
而罗暮雪底子虽薄,人却极为聪明,举一反三,记性也极好。
陆芜菱嘴上不说,心里不免吃惊,又觉得他不过亏在出身而已。
学生聪明,先生总是爱教的,若再有闲情,还可临几个字,作幅画,两人这两天便颇为融洽。
这一日,罗暮雪让陆芜菱教他诗。
陆芜菱想起他的职业,教他岑参的诗。
要说罗暮雪以往也甚爱岑参的诗句,什么“边城寂无事,抚剑空徘徊”,什么“今夜不知何处宿,平沙万里绝人烟”都曾诵读。
陆芜菱却独喜欢“素多江湖意,偶佐山水乡。满院池月静,卷帘溪雨凉。轩窗竹翠湿,案牍荷花香。白鸟上衣壁,青苔生笔床”同他细细讲了一番。
罗暮雪望着她,倏尔失笑道:“你是因为不曾见过边寨之景,故而不能解岑公之美,改日我出征,若战事不急,便带你同去。”
陆芜菱怔住。
罗暮雪一向颇为尊重她所长,从未在诗词文字上反驳她,这还是第一次。
她想了又想,又觉得他所言有理,便诚心道:“好。”想想边寨走马黄沙,万里一空的景致,也胸中顿生出些豪气,还真想一行。
她自小就希望有一日能如男子般行走天下,足迹踏遍四海。
罗暮雪没料到她会这般回答,怔怔看着她,最后笑着摸摸她的头,柔声道:“有机会一定带你去。”
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