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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面前再不会有半分颜面可言,不禁叹口气,索性也不再强装淑女矜持的小样,左右双手齐下,将那些精致的小点流水似的直往嘴里塞入。
三分饱时我缓过劲来,终于感觉哪里不对劲:“你额涅人呢?这屋里怎么一个伺候的奴才都没有?”
“金台石来了,阿玛白天忙着招呼天朝使臣,晚上腾出时间在栅内另外设宴给他接风。额涅自然是要陪阿玛一起的至于这屋里人,是我让他们今晚不许踏进这屋子半步的。”
“为什么?”正奇怪,冷不防头皮被扯得一痛。皇太极不知何时站到我身后,一手拿着梳子,一手替我将头顶乱了的发髻拆下。他的手法显然极为生涩,时不时的扯痛我的头皮,我哇哇大叫:“够了!够了!别玩了”我作势欲抢下他手里的梳子,他甩手藏到身后,闷声不理,只是拿眼瞪我。
我终于有点明白为什么他要把人都赶出去了,毕竟吃人家的嘴软,更何况刚才在我最无助的时候他还帮了我。撇撇嘴,我可怜兮兮的低下头:“要玩也不是不可以啦”咬了口沙其玛,嘴里含糊不清的提醒他,“拜托小八爷你手下留点情我这头发可不是假的”
“啰嗦!”他不满的嘟哝一句。
第16章 主仆
清晨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姿很不雅的把被子给蹬落到地上,一旁睡得正香的皇太极蜷缩了小小的身子,粉嫩的小脸冻得微白,鼻子不大通气的呼哧呼哧打着鼾。
我愧疚感大增,急忙手忙脚乱的把被子从地上捞起来,紧紧裹住了他。他被我这么一压,痛苦的闷哼一声,涩涩的掀开眼皮。
“呵呵,再睡会儿”我讨好的安抚他。
他迷糊的睁开眼,哑着嗓子问:“什么时辰了?”
我抬头望望窗外,窗户纸上一片透亮,却无法得知时间,正不知如何回答,门外有个声音小心翼翼的问:“八阿哥您起了没?可要唤奴才们进来伺候?”
这可倒真是稀奇了,难道皇太极还特意吩咐过下人,不叫便不准入内?一般不是到点奴才就会叫主子起了么?
“今儿个不用学骑射”他揉着眼睛坐了起来,小手把玩我身后的长发,“阿玛会在外城的伊尔哈库接待扈伦四部来的使者,额涅一早先去了,咱们在巳时三刻前赶过去就成。”
“姑姑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诧异不已。这三年多窝着没怎么动过,昨天累了一天,又惊又怕,晚上完全放松下来,竟睡得一点知觉都没有了。
“三更过后回的”他似乎嗓子干涩,才说这一句,便卡着喉咙咳了两声。我意识到他许是夜里被我冻着了,偏又不敢实话实说,只能心虚的拍他的背替他顺气。他挥挥手,满不在乎的朝外头说:“都进来吧。”
“是。”门外应了声。没多久皇太极的乳母嬷嬷便领着四个小丫头捧着漱洗脸盆之类的东西鱼贯而入。其中一个走上前,低眉顺眼的跪在脚踏上,拿着皇太极的衣服准备替他更衣。我不习惯像个废物似的被人这么伺候,早先一步利落的跳下床,光脚踩到地上。
皇太极眉头一蹙,劈手打掉那丫头的手,那小丫头才七八岁的样子,哪见过这等阵状,竟吓得脸色发白的跪下不住颤抖。
我正拿手掬水打湿了脸,忙抬头问:“怎么了?”
“八阿哥别生气!这原是院子里洒扫上的粗使丫头,还没学会近身伺候”乳母嬷嬷边说边踹了一脚那丫头,“回头定叫精奇调/教好了再放到屋里来”
皇太极冷冷的扫了她一眼:“昨日叫你预备的东西都置办好了没?”
“是。都按八阿哥的吩咐办妥了。”口里一边应着,一边从屋外喊进来两大丫头,手里都捧着一红木盘子,上头搁着好些女子的衣物和首饰。我瞧着正纳闷,皇太极脸上已展笑意,从盘子上拿了双绣花鞋子远远的扔了给我,然后孩子气的呶了呶嘴。
真看不出他小小年纪,倒也心细如发,居然还能留意到我并不习惯穿花盆底的高跟鞋。我弯腰拾起鞋子,冲他咧嘴大笑,他却收敛了笑容,转过头去咳了两声。
乳母嬷嬷有些担心的问:“八阿哥不舒服?要不要请大夫来瞧瞧?”
“啰嗦。”他被人穿戴妥当,从床榻上扶下地,自有丫头拿了青盐来给他漱口。这时我已换上了那件才拿来的黄色镶边素锦长袍,那大丫头原想帮忙,我没让她添手,自己麻利的披上一件大红色斗篷。
皇太极斜斜的睇了我一眼,凉凉的说:“怎么看你都像个丫头,不像是个格格,难道是这几年被我阿玛给拘傻了?”我气结。要不是看满屋子都是奴才,需得给他这当主子的留三分颜面,我定然已上去照他脑瓜敲上一暴栗。
不过说实话,我的确没什么格格样子。先不论这三年圈禁在木兰集沟失去了原该有的贵族待遇,只说早先的那一年里,我东奔西跑,住处不断搬来搬去,没个定性,倒还真没像他这样奴才一堆的被人服侍过。我这人又向来马虎随性,连阿济娜那样本分的丫头都会被我带的没上没下,更何况是其他丫头?她们一般都不怕我,在我屋里也没多大拘束和规矩,见面时都笑嘻嘻乐呵呵的。哪有像现在这样,一屋子大小奴才,见了皇太极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大气也不敢喘一声,战战兢兢的就怕做错事挨小主子责难。
小阿哥的尊卑气派已是如此了得,那褚英和代善他们岂不是更加厉害?那努尔哈赤一想起努尔哈赤,我心寒不已,原先的愉悦心情跟着一扫而光。
“格格,今儿个您想梳个什么发式?”那大丫头安顿我坐下,极力讨好的冲我笑。
我没了兴致,只懒懒的说:“随便吧。”
“那奴才给您绾个小巧些的两把头吧,配上这玳瑁镶金的扁方,一定很美”
一句话没说完,就听皇太极稚嫩沙哑的声音爆出一声怒斥:“胡说什么?你哪只眼睛看她像是已经出阁的格格?”
那大丫头一颤,手里捏着的梳子啪地落地,慌忙跪下磕头:“奴才知错!奴才该死”
在满人的风俗里,只有出嫁的妇人以及未出嫁的超龄女子才会把头发全部都拢起来,若是寻常百姓的女子把原先脑后编的辫子盘梳在头顶,和男人一样打渔狩猎,耕种干活,在野地里累了困了,直接就着盘起的发辫当枕头睡觉;若是贵人家的女子,则会将这发式弄得讲究许多,用扁方这样的花哨的饰物将头发梳拢成两把头式样,再缀起各色发钗首饰。
以往我一直都是在脑后简简单单梳条辫子就好,在发式上并没有多大讲究,而且大多数的小姑娘不论贫富都是这样的发式。可是昨天阿济娜却花费了好长时间慎重的替我梳了个繁杂的两把头,我当时只是觉得发式既漂亮又高贵,却并没有往深里多想。这时见皇太极为这事动怒,才猛然提醒了我——阿济娜在三年前也曾替我梳过一回这样的把子头,那次是刚回费阿拉城的当晚,为了参加布占泰和额实泰的婚礼,她遵照努尔哈赤的命令替我盛妆打扮
我心里一痛,当时我只顾着生闷气,根本没有在意这些细枝末节。阿济娜阿济娜也许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受到努尔哈赤的指示半夜努尔哈赤出现在我房内并非偶然,即使那晚没有受到布占泰的醉酒骚扰,努尔哈赤也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得到我了。而阿济娜,她分明是知道的她事先分明已经知道会发生什么事,然而却一句话也没对我说
我抓紧胸口的衣襟,茫然的看向那面那方铜镜中的自己。
连萨济富察衮代都比我更能看透我身边这个贴身丫头,我却像个傻瓜一样茫然无知。阿济娜的二十鞭责果然不是白挨的!她虽是我的丫头,但在关键时候,却出卖了自己的主子。
能怪她吗?我一向体谅做丫头的命苦,身不由己。但是我从没把她当个丫头,我把她当作和自己一样平等的人,她却出卖了我这三年,还不知道有多少关于我的点点滴滴,正是经她的口汇报到了努尔哈赤的耳朵里!
这样的阿济娜,好陌生!好可怕!今后在这个世上,我还能相信谁?我还应该相信谁?
“怎么了?脸色突然变得那么难看。”皇太极已经戴上圆顶帽,帽沿一圈白色兔毛,衬得小脸粉雕玉琢般,乌黑的眸瞳正亮晶晶的望着我,身体站在门前停顿不前,静静地等我一起出去用早点。
那大丫头仍直挺挺的跪在我脚边,害怕得如筛糠般颤栗。
“饶了她吧”不知道是在对他说,还是对自己说,我怅然凄婉的叹了口气。从此以后,我要睁大眼睛,愈发变得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