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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也跪了下来,哭向穆笙道:“皇上,母后这些事,明荣是绝不知情的。只是池宿曾经奉母后之命,教过明荣一曲《贵妃醉酒》。明荣真不知刘明义此言是真是假!请皇上明察!”
刘明义慌忙跪前一步,大声道:“皇上,奴才所言,句句是真!太后明则寡居祥宁宫,其实身边从未缺少过男子。除了池宿以外,还有其他伶人,做法师的巫师,进宫祝祷的僧人,甚至是俊秀的太监,都被太后暗中传唤过。太后为了一己欢娱,在锦祥殿书房内设有秘阁,以备幽欢私会之用——此事捏造不来,奴才所言是真是假,皇上一查便知!”
太后顿时面若死灰,一言不发,跌坐了下来。早在发觉刘明义背叛自己的那一刻,她便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今日之事绝对不会善终。却没有料到,这个前一刻还对自己笑靥如花满口奉承的奴才,会这样彻底地出卖自己。
脑中一片混乱,却在接触到澹台明荣那双暗含得意的泪眼时,将发生的一切想明白了个大概。
这一切,若非自己亲近之人,谁也没有可能做得这般细致周密,全不露痕迹。
谁能将自己的丝帕秘密调换,自己却全然不知?能让刘明义不动声色地背叛自己,那人所许诺的好处,必定是比自己能给的还要丰厚出数倍。
一个和自己关系极其密切的,心思缜密的,位高权胜的人。
太后再次将目光投射到一旁跪立的澹台明荣脸上,那般熟悉的全无心机的澹台明荣,那般憨厚耿直的澹台明荣,自己一手扶上皇后之位,鼎力相助的澹台明荣。
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地方得罪过她,而且得罪得那么深,那么彻底。
正如穆笙所说,他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啊。
“明荣,你可真是蠢到家了。”太后定定地望着她,轻声地说出这句话。澹台明荣并没有回头,可是她确信她听到了——她看到,她的身子在这句话后,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穆笙面若冰霜,长声道:“卫明礼!”
卫明礼应声出列:“奴才在!”
“带上禁军侍卫,彻查祥宁宫!”
“遵旨!”
卫明礼奉命出去之后,厅堂里一片死寂。无论是大臣,还是宫人,没有一个敢大声出气的。没有什么能摧动太后的地位,即使是毒害皇嫔这样的事,也责怪不到太后身上分毫。可是要说有什么事能彻底摧毁一个太后,那就是这样的宫闱丑事了。宫廷贵妇是天下女子的表率,太后更是地位最为崇高的女人,“淫乱”二字,扣在任何女子头上都是再沉重不过罪名,更何况是当今太后!
谁都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如果刘明义的话经察属实,那么现今的太后,恐怕要遭到大源王朝上史无前例的处置了。
[正文:第五十九章 金风露水]
到了这个时候,太后反而冷静下来。今日之乱,皆是因她而起。她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一切皆是由自己的儿子说了算。穆笙对她是怎么个态度,她心中早已不抱任何希望。只知道该来的一定会来,便静静地在那里坐着,脸上的神情竟逐渐安详下来。
跪在地上的王公大臣们面面相觑,他们本是因皇上突然休克而匆匆赶来,却不料亲眼目睹了皇上的家事,见证了皇上与太后的矛盾并非空穴来风,而是确有其事。紧接着,太后那里又爆出丑闻,一切全在意料之外。
太后私通下人,在任何时代,都是足以使朝廷上下蒙羞的巨大丑闻。更何况,此是多难之秋,国家边防不稳,民间灾害频出,且又面临姜夏之乱。朝廷忽然出了这样的大事,该怎样处置,一切都在这个年轻的皇帝身上。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卫明礼已经带了一部分人从祥宁宫匆匆赶来。进了锦祥殿,二话不说便跪了下来,酝酿了半晌,才沉声道:“回禀皇上,奴才方才已经着人将祥宁宫彻查一番,刘公公方才所说的——确有其事!祥宁宫书房的隐秘处,确实设有小门,通往一个密室。密室内陈设极尽奢华,床具家私,均布置得十分暧昧,还设有些见所未见的奇巧用具,显是密会私客之所。至于细枝末节,奴才不便尽言,皇上请移驾,一看便知!”
此语一出,恰如凭空炸响了一声惊雷。本来还对此时抱有一丝幻想的大臣们,也沉重地将头垂了下来,不敢看皇上,更不敢看太后。
穆笙一言不发,阴沉着脸,似乎随时要爆发。
太后倒是很镇定,一双眼只在澹台明荣身上,脸上浑然看不出悲喜。
澹台明荣背朝太后,瞧不见她的面容,只是觉芒刺在背。
今天之事确是她一手安排,那方丝帕也是她秘密差遣太后的贴身侍女更换,为的就是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将太后的丑事抖出,一锤定乾坤。本来还在考虑,如何将皇上和太后引到公众的场合,熟料一切都巧得很,皇上受刺激而晕厥,朝廷要臣纷纷赶来,无意之中给她的这场戏提供了一个绝佳的背景。而即使太后不是因为要给她拭泪,她也会有办法,让太后掏出那方丝帕。
最初她想启用碧云,无奈碧云树敌太多,不光太后对她完全没有信任可言,皇上于她也全无好感。满堂的王公大臣也不会将一个小小婢女的话放在心上。思来想去,自己深藏不露,且又与太后朝夕相处,在外人眼中是情若母女的一对,又因了皇后身份,说出的话也比常人有分量的多,恰好是除了碧云之外,出演这场戏的最佳人选。
而太后是何等精明的女人,能察觉不到她的用心?只是今时今日,说什么抖没用了。她的罪状如同阳光下的水蛭一样,最隐秘灰暗的地方,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再无藏身之地了。
一切即将尘埃落定。从今以后,怕是称不了这个女人“母后”了。
澹台明荣仍旧低着头,唇角却扬起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她知道太后正在看着她。看吧,看吧。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人在富贵而不惜福,一味骄奢淫逸,做出有违妇道人伦的事,明目张胆,不知忌讳,即使不是她澹台明荣设计揭发,她也终究有玩火烧身的时候。而她只不过是让这一天提前到来,仅此而已。
沉默良久之后,穆笙终于开口。他的声音极是沙哑,仿佛透着无尽的倦怠和疲累。
“卫明礼,你送太后回宫。加派人手,令宫中侍卫们,好生看着祥宁宫。非奉朕诏,一概不得探视。今天晚些时候,朕会与朝臣们商议——无关人等退下,朕累了。”
太后起身,在侍卫们的跟随下,颔首而出。
其余澹台明荣,一干大臣及宫人们,紧跟太后身后,也如同潮水般涌退。
偌大的锦祥殿里,立时便变得空荡荡。
只剩下穆笙,与龙床上无知无觉的许蝉儿。是夜,月凉如水。从庭前的槐树下洒落的月光,经过层层叠叠槐树叶的筛洗,变成一地斑驳的随影,在凄冷的夜风之中,晃动着满院如水银般纯净的光泽。
隆冬时分,原本稠密的花园中只剩下黄杨和矮松柏,其余在春夏秋开的热烈和昂扬的花草,一概抖只剩了些光秃的枝干,在冰冷的空气中瑟缩。
穆清遥遥地望着皇宫的方向。那株弱不禁风的玉簪花,能挨得过这样冷酷的寒冬吗?
经历过寒霜风雪的玉簪,能够如它的主人所期盼的那般,如约开放吗?
初见她时,她如那玉簪一般清碧可人,如今只是隔了三四个月的功夫,她已在那重重的宫阙之中,枝叶凋零,生死未卜。
折磨人摧毁人的,却不是那重重的宫阙,而是宫阙中的人。
只是自己在隐约中无数次对自己说,决不能放任她孤独地生死,有他在,她没那么容易舍这人间而去。
手里紧攥着的碧色琉璃镶金小瓶,就是自己拯救她的不算微薄的胜算。自己向在江湖上的朋友,民间的医师打听的偏方,自己数天以来日夜不休,废寝忘食地收集医术上提到的那些药材,调遣平生之所学调制出的“金风露水”,希望不会是白忙一场。
正胡思乱想间,一个如金铃撞风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王爷,在想什么呢?这么晚还在外面,也不怕冷冬的寒气侵袭了身体。”
语音未落,只觉肩头一阵温暖,一件纯白无暇的银狐披肩已上了身。
穆清回首,蓦然撞上一张娇且媚的绝世容颜,于是他浅淡而笑,轻声唤道:“宝儿。”
[正文:第六十章 落花,流水]
宝儿嫣然一笑,望着花园里枯枝败叶上的残雪。接连几天的阴霾下来,前些日子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