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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仿佛是一种冥冥之中的注定。当黎唯哲伤害他的时候,楚回成为了他的救赎;而当楚回离开他以後,黎唯哲,却又成为了他的救赎。
没有黎唯哲他就不用入狱,可是如果没有入狱他就永远别想和楚回有交集。对於庄景玉来说,这个如同千年玄铁一般难以否认拒绝的冷酷事实,总是以一种绝对强势的侵略姿态,寸步不离地盘踞在自己思想的苍穹里,对著自己艰辛守护的金汤城池摩拳擦掌,虎视眈眈。它有一双尖刻凌厉的锐眼,锋芒穿破云层直射而下,让人看得心惊胆战,遍体生寒。
它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著自己:原来,无论好的,坏的,其实,都是黎唯哲,给他的。
其实,都是黎唯哲,给他的。
这难道,不是一个怪圈麽。
无论庄景玉逃到哪里,哪里,都有黎唯哲的影子。
将他推下地狱的那一只手,与黑暗中唯一向他伸出的那一只手,竟然,来自同一个恶魔。
而他是应该任由自己掉落身後的万丈悬崖,还是应该选择,相信他。
事到如今庄景玉对居然还在纠结这种问题的自己彻底感到绝望了。无知会带给人多大的恐惧,就还能带给人多大的勾引。
而最难堪的是,他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心如止水波澜不起,对情爱世事一无所知,对同性爱恋也惊恐排斥,有若白纸一张的,乡下土孩子了。不管黎唯哲究竟有没有变得更加强大,他都已然变脆弱得,足以因为黎唯哲轻描淡写的随意一划,就被轻而易举地渲染上,缤纷斑斓的,色彩欲望。
黎唯哲撩动了他的心弦。庄景玉万分绝望地,如是而想。
不过他不曾料到自己他和黎唯哲居然这麽有默契对方的下一个话题,便是音乐。
“现在放的这一首曲子,是我最喜欢的,”大概因为声音是从头顶传来的缘故,所以显得尤为深沈,厚重,并且,真诚,“不热情,不激烈,没有很明显的高潮,没有很爆发的节点,甚至也没有很震人心弦的节奏完全不像是我这种人会喜欢的歌,对不对?呵呵,你现在一定在心里想,这完全不像是黎唯哲会喜欢的歌,对不对?”
黎唯哲低低笑著,这样说。
庄景玉弄不清楚黎唯哲讲这番话的用意究竟何在,但倒的确是很同意黎唯哲,对於这首曲子,以及他自己所本应该有的,审美标准的评价。
怎麽说呢现在从音响里静静飘出的这一首舒缓钢琴曲,要说好听那绝对是好听的,只是,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都不应该,也不可能,是符合黎唯哲的审美标准的。在庄景玉看来,黎唯哲的菜就应该如他刚才所讲的那样,是热情激烈,高昂疯狂,乃至声嘶力竭,撕心裂肺不把人震得心脏都抖出来,吼得喉咙都破裂开,是绝对,誓不罢休的。
然而这首钢琴曲实在是太安静了。相比起来它只能被幽美,空灵,高贵,雅致类似这样小心翼翼,生怕多用了一点点力气,就会破坏了它臻於极致的美感的词语,来描述,与形容。
似乎连每一个音符都是美的。唯美悠扬的曲调徘徊游荡在房间里,不用威胁更无需强迫,仅凭著她自己浑然天成的动人魅力,便足以让整间屋子心甘情愿地,悠悠醉倒在她那,充满乳香的,温暖怀抱之中。一张绵密巨大的暗网悄悄在房间的半空织就铺成,可是他们身在其中,却并未察觉到任何压抑束缚的牢笼。
温柔如水,包容流淌,但并不,让人受伤。
庄景玉从未想过,原来黎唯哲喜欢的音乐,竟然,会是这样的。
这时候黎唯哲终於将下巴从庄景玉的头顶缓缓移了下来,再次深深望进庄景玉那一双写满难以置信的眼睛,忍不住伸手刮了刮他略呈浅粉色的小小鼻尖,眉梢一扬,笑了:“觉得很奇怪,对吧?”他说得倒很有几分自嘲的味道,“呵呵,其实当我第一次发现,自己最喜欢的曲子,竟然是这一首的时候,我也吃惊了很久。”
“那时候供我选择的,无论是歌还是曲,都还有很多很多。但是偏偏这一首,我循环播放了整整一个月。”
“最神奇的是我根本对此毫无感觉。到最後,居然还是我的朋友们受不了了,实在听不下去了,才开口跟我讲说,这首曲子你已经听了整整一个月了就凭你那喜新厌旧的性子,难道还没有听腻吗?”
“当时他们都很震惊。”
“但其实最震惊的人,是我。”
“一来是因为觉得那一个月,好像做梦一般地就过去了。我好像什麽都没干,整整一个月,似乎就只听了那一首曲子似的而且,不瞒你说,其实,我都还没有听够。”
“二来便是因为,虽然我终於确信了这首曲子,已经成功荣登上我黎唯哲最喜欢的排名宝座但同时我也很疑惑,为什麽我最喜欢的,竟然会是它呢?”
他顿了顿。连带著庄景玉的心也跟随著一起,暂时停了停。
“毕竟曾经有过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以为对於音乐,我会喜欢的类型,应该是像朋克摇滚,或者重金属那样子的。那种嘶吼的,发泄的,疯狂的,激烈的”
“呵呵,看你点头了。你也是这样觉得的,对不对,嗯?”
呃庄景玉一时惊愣脸红。咦?他刚刚点点头了吗?其实庄景玉不知道。不过他倒是承认黎唯哲的讲话艺术很高,他的确是听得入了迷,因此无意识中点了点头,也不一定。当然,这只不过是黎唯哲在骗他这种可能是不是没有,也未可知。
黎唯哲宠溺地捏捏庄景玉的脸,继续说下去:
“嗯,的确如此。那时候我也以为,自己会喜欢的音乐,应该是那样子的。”
“应该是,和林烟一样的。”
庄景玉未曾料到,有生之年,自己竟再会从黎唯哲的口中,听见林烟,这个名字。
他霎时僵住呆愣了片刻,不过很快,就回过了神来。
然而就在那一瞬间,从心底隐隐划过的一簇,难以捕捉的气闷究竟,是什麽呢?
当然他此刻没工夫去在意这些。但是庄景玉倒确实不奇怪,林烟最喜欢的音乐,原来,会是这个样子的。
因为在他眼中,林烟天生就是这种音乐的最适合代言人有著一副最惨烈决绝的伤人美貌,同时也有著一颗,最惊心动魄的,伤己的灵魂。
他以为黎唯哲也是这样。但却不是因为黎唯哲曾经同林烟如胶似漆地交往过所以他才这样觉得,而是因为他本来就以为黎唯哲是这样的人,所以他和林烟才臭味相投的。
他以为这种人迷恋的只是热闹繁华,喧嚣浮夸,用声嘶力竭的大喊,来掩盖自己内心的空白与空洞,用撕心裂肺的吼叫,来装饰自己灵魂的孤独,与伤痛。
但原来黎唯哲,竟然不是这个样子的。
“看你已经在思考了呵呵。那麽,嘿,想听我,直接告诉你原因吗?
黎唯哲非常温柔地开口,却偏偏只甩出了这麽一个勾引蛊惑的问题,就再次坏心眼地停了下来。而庄景玉也终於按捺不住地微微转了转眼波,露出了些许,羞涩的好奇心来。
可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庄景玉看著看著眼前人的这一张脸,竟忽而觉得,仿佛电影镜头缓缓拉伸变换那般,将黎唯哲眼角眉梢的笑容,扭曲成了一抹,淡淡的的荒凉伤感。
“或许这就是我永远也无法喜欢上林烟,也永远无法和他走到一起的原因。就算中途有无数次忽然觉得可以,但事实最终证明,那到底,还是不行。”
庄景玉几乎是在大脑一片嗡鸣的情况下恍惚问了句:
“可是那是,为什麽呢?”
黎唯哲低低一笑,凑上去轻轻吻他的眼睛。
“因为我其实是一个喜欢安静的人,你相信麽?”
“因为我没有办法接受和容忍或者说其实是没有办法消化和习惯,林烟那一颗,疯狂的灵魂。”
“你们都觉得他看起来很安静,很美,对吗?呵呵,其实如果你们有和他真正深入地接触过,交往过,那麽你们就会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天真,有多,大错特错。”
“他的疯狂是藏在骨子里,融进血液里的。激烈,决绝,极端,阴鸷,敏感,神经一切一切,只要你所有能够想到同变态精神病有关的形容词,往他身上安去,都绝对不过分。”
“甚至我觉得,可能那都还远远不够。”
“当然我不怕他。可是就算是我黎唯哲也不得不承认,林烟是我这一生迄今为止所遇见过的,无论男女,最可怕的人。”
停顿两秒。黎唯哲难得一次做了个,意味著犹豫不决很难开口的,微微抿唇的小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