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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兄台上心,只要拿一些清水过来,在下管保恢复如初。”
厉鹞尚要赶着复命,几句寒暄后告辞出来,忍不住回头一望:这个人的眼睛,怎么会有些许的熟稔之感呢?
净脸时,宣隐澜才明白为何自己的装死会骗过黑衣人,这血也太多了吧,常容先生会不会因为失血过多死翘翘?第三盆水后,水才不再变色,拭净面上水渍,向侍立于旁的小婢莞尔一笑:“谢姑娘。”
小婢脸儿一红,说:“公子不沐浴么,将军命小婢拿来了换洗衣物。您的衣服袖摆上,有血渍呢。”
沐浴?是很想啊,但我不想死得那么快。宣隐澜笑道:“姑娘看上去年纪好小,今年多大了?”
“奴婢叫伶儿,十三岁。”小婢脸红得更艳,娇羞万状地道。
买一送一,问岁数,名字也有了。“伶儿?好名字,与我妹妹同名呢。”
伶儿没料到一个如此高贵的人物会跟自己讲那么话,小鹿乱撞,眼横娇怜。
“伶儿妹子,你们将军如此英拔魁梧,竟是个细心汉子,平日对你们也很好罢?”
一声“伶儿妹子”心花绽放,伶儿开心地说:“厉将军可是个大大的英雄呢,一到良城就把畲国人打败了,大家都说畲兵一听到‘军神’两个字,都会抱头鼠蹿呢。”
厉——鹞?天涯何处不相逢,怎会想到几日前还曾在嘴边出没的人名,今日会看到活人?
宣隐澜恍然间,记起了隔壁苦命的老常同志,说:“伶儿,带在下去看看我的老仆好么?他受伤极重,我想听听大夫怎么说。”
伶儿顿生歆羡:“您那位老仆好福气,能碰上公子这样体贴下人的好主子。公子请随我来。”
*
寡言少绪的厉鹞大将军听到大夫所言,难免惊讶:“阁下确定?”
大夫笃定颔首:“小人已再三诊过,且亦请伯昊先生看过了。”
伯昊给予确认:“那伤者的确是明源公公的同道中人。”
戎晅道:“这样说来,那位主子极可能是他国王族。”转向厉鹞问,“他们可知自己身处何地?”
厉鹞略一沉吟:“那白衣人显然看到了府门的‘元帅府’三字,不过府内无任何我军标识,他不易晓得此地是哪里的元帅府。”关于这一点,真感谢那位前任归良,把偌大的帅府建得极尽奢靡之能事,偏偏不见一丝“帅”气。
“厉卿确定劫人的是畲国人?”
“是,而且是地位极高的畲国人,畲剑焰刀在畲是只有贵族方能习练的武技。以他们的功力来看,习武时间至少在十年以上,两人中的任何一个均与臣不相上下,如果不是赤练阵首尾呼应以胶缠消耗对手气力,臣带去的几十个人怕是有去无回。”
“厉卿又从何判定车上人是畲人所‘劫’而非‘保’呢?”
“据哨卫所报,那马车在山下绕了几个来回,才选了这一条入畲最快的路,似是要甩掉或掩盖些什么。车中人受了重伤,包扎手法极为简略,显然未经精心医治;而那畲人在逃走时也毅然决然,显然车上人不是其有所挂恋之人。”
伯昊忽道:“将军分析得有理,那车上人的确不是畲国人。”
“先生何以如此笃定?”戎晅无法不持疑,心头那份挥之不去的忐忑是什么?
“是与不是,试试何妨?”伯昊诡异一笑,分明是胸有成竹。
*
两天了,常容先生似乎仍然不打算醒过来。宣隐澜偎在榻边的藤椅上,斜睨着那张溜光水滑的昏睡胖脸已有两个时辰。
伶儿递过一盅茶,道:“公子,您也不要太担心了,大夫说了,也就这两天,您的老仆就会醒来了。”
我担心?是啊,担心。从那大夫的诡秘行色中,隐约察到对方已得知了常容的宫人身份。煊淦并无交恶,她倒无预感自己性命有忧。但常先生那副梦里不知身是客的无忧状,实在教人头疼。
“唔”榻上的常容有了动静。
伶儿睁大双眸,讶喜不胜:“呀,他醒了,我去叫大夫过来!”
真是个好孩子,这么快就习惯爱屋及乌了。宣隐澜苦笑摇头,来到榻前,常容正从混沌中一点点恢复意识,看到她,就要坐起来,“宣”
宣隐澜按住了他要起身行礼的恭谨,也止住了他要脱口而出的官称,“你只管躺着,免得牵动了伤口。”她需要他老先生尽快痊愈,才有可能尽早脱身。“梁总管,我想,我们需要找出一个说辞,首先你要知道,这地方是”
一声轻响引她起身到门前,原是想小心为上,却不成想拉开双扃,门口竟果然站的有人,且是个黑衣蒙面人——莫非黑衣蒙面,是各世界欲行不轨者的统一制服?
她拉开门时,对方已伫在那里,她意外,对方也没想到门会在自己一脚未起时大开。她看到了那白花花长剑,骤然出腿踢向对方握剑的手腕,一击成功,长剑落地。而来者此一击回神,徒手空拳依旧招招逼。她步步退回室内,索性来个就地取材,瓶炉杯盆,手到之处,随之挥出,一股脑向来者招呼过去,连带墙角的几盆花栽也未能幸免。恼只恼这地方太简便了,能利用的东西实在太少,不一会儿乏物可掷,一脚踹起地上的方凳,手里同时抛过去的是常容枕在头下的瓷枕。
来者左跳右跃,闪避劈头盖脸过来的零七碎八。
常容则因首次开眼平日温文尔雅的宣相会有如此“顽强”斗志的表现,看了个瞠目结舌。
“你坐在那里动也不动是准备养老吗?”宣隐澜此次甩出去的是从常容身上扯下去的薄毯,分出三分半心思奇怪侍候主子时眼明手快的一个人如何在此时变成了呆鸟,纵使忙不会帮,跑陆总会吧?
常容甫如梦方醒,扯嗓大叫:“宣相小心!相爷,他在那边!相爷,他在这边!”
去死!宣隐澜从来没有比这一刻更想掐死他,怒叱:“闭嘴!”
来人脚下一窒,身势稍停,宣隐澜不管他为什么突然间犯愣,不浪费时间地取最后之材当头罩了他一个密密实实——是榻上闲置的棉被。
厉鹞虽若不似常容那般犯傻,可也吃惊不小,一位文弱清秀的少年书生会有这等“爆发力”(摘自翎儿语录)?看情形自己再不出面,蒙在棉被下困扎的那个不被杀死也会被闷死。魁伟的身形从树上飘然落下,毫无声息,踏进门去,“公子,发生了何事?”
一个看起如此耿介正直的人,也能面若无事地做戏。宣隐澜再次为古人的能量所折服,道:“不过是个小贼,在下正想把他送到将军那儿呢。”手大力一推,棉被携带着它的覆盖物向他那边倒过去。
厉鹞抬臂拦住,挥手掀开。黑衣蒙面人剧烈呼喘着,望着那位差点将他给热闷而死的正主儿,眼晴里既有好奇又有纳罕。“来人,把小贼带下去,严加看管。”厉鹞声落,立马有两名仆役现身,押着“小贼”离去。
瞧人家,没有扩音器,声音也这么好使,自己刚才那番劈哩啪啦的折腾,半个人影都不见。关键是,常容那厮已经把她的身份给叫出来了,黑衣人显然也已听到而且了解那身份的意义,否则不会有几秒的惊疑给了她趁虚而入的时机。看来,接下来也只能坦然相对,顺水行舟了。
“对不住了公子,在下待客不周,致使小贼扰了公子,在下在此赔个不是。”厉鹞抱拳,叫来下人将满室的杂乱收拾清楚干净,起身告辞。
房内,宣隐澜缓缓踅足,直直地望住常容:“你的伤经过方才一闹,没恶化么?”
常容肥脸掠过错愕,随即答道:“谢宣公子惦念,奴才好多了。”
“哈,”宣隐澜似乎是笑,明丽的水瞳内却冷然无波,“你这会儿倒记得称呼我为宣公子了,不觉得晚了些么?刚刚那个贼是不算太机伶,不过如果是真要来取我这个淦国宰相性命的,也怕我早已魂归离恨天了。若是我死了,常公公还要回到大苑宫做你威风八面的太监总管么?”
常容汗如雨下,却噤若寒蝉,梁夫人的死状鲜明如昨日,挥之不去。而王后的阴森眼眸、寒毒声嗓更如附骨之蛆——“给本宫记着,沿路,你务必要抓住要他再也无法回京的任何机会,他回京,你就要消失”
“你那一刀是为我,这个人情我领。有回去一日,我会还你恩情。”宣隐澜整袍甩发,仰首出门而去。无意逼他太甚,有些事,他也是身不由己,一个油滑的奴才,汲汲营营,左右逢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