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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然是屠户胜了。”一众丫头齐声附和。
“这岔子事儿奇就奇在这里,先里确是屠户占得上风,打得那秀才满脸锦绣,红的靛的五色俱全。谁知秀才挨打不过,解开发带,拿头死命朝那屠户一磕,竟生生将一八尺壮汉给磕死了!”
“湘女,你莫胡言!一个身如莽牛的壮汉子,如何能让那手无缚鸡之力的酸秀才给一下磕死了?”红娘一惊一乍地问。
“这年头插上鸡毛就充雁的腌臜玩意儿可不少!前几日我接了一个镖头,瞅他身高马大一身膘,结果外强中干,'入肉'不了三寸就睡死过去,还不如点根蜡烛来得痛快——”我咳了几声,湘女吊梢的凤眼一荡,又说,“你们不知,那秀才一件灰布开襟袍又酸又臭,当真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看邻里屠户有钱有粮,便偶尔偷些碎肉打打牙祭,倒也未存歹心。可那屠户死咬不放,见他一回便打一回。那秀才饿得前胸贴后背,又被打得七荤加八素,自然豁出命去殊死相搏。这叫破瓦敢碰瓷器活儿!”末了她左看右觑,一屁股坐于地上,入戏颇深地蹬腿大哭起来,将一个落魄书生犯事儿后闹啼啼的失态模样演得惟妙惟肖。“我若也如你这般有钱买粮、有衣蔽体、有娇妻孺子、还有闲情娶一房小,也犯不上作奸犯科。相反还愿与你缔结邻里之欢,恭恭敬敬叫你一声‘兄长’”
“湘女姑娘,莫要闹了,起身吧。”费铎微微一笑,朝坐地撒泼的湘女递出了手掌。“有人借你之口说的,我听明白了。”
2
隆冬腊八,长安落尽繁华。费铎难得出宫,便要我随他一游。
“皇兄在相府住得还惯吗?”我们并肩而行,他目不看我,自问自答,“我原以为皇兄打算醉卧东山耕南野、一生逍遥快活,怎料还是回了京来。皇兄这一回京不打紧,以左相为首的前朝仕子们便如秋虫回春,心不安分了。”
“殿下,今日好气色!”一个年过六旬的老妪见我走近,驻下卖鞋的担子。
“大娘气色也好。若是大娘云英未嫁,皇城内外哪儿还有坐得住的男儿汉!”
“殿下何日继位,可别忘了接我去当皇后呀!”老妪咧嘴一笑,冲我挥了挥手。我与费铎同行一路,只言片语之间,时时会被这般善意的问候打断。
“时至今日,京师里的百姓仍念念不忘皇兄灾年相助,迫我父皇开仓赈民。”
我看了费铎一眼,只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举手之劳’多了,难保不让人疑心是‘有心为之’。”费铎转过话锋,“听说我的手下裴少颉为了半坼姑娘,屡向皇兄寻事?”
想到那个年少轻狂血性方刚的裴少颉,不免会心一笑:“我久未见到裴大人了。”
“那个裴少颉,屡屡借酒使性,惹出要我善后的是非来。我再三命他戒骄戒躁修身养性,他面上应承得爽快,没几日便又旧疾复发。可近些日子,他竟研文习武闭门不出裴府。”费铎顿了顿道,“他不惧我太子之威,倒对你言听计从。这世上能让裴少颉心服口服认一声输的,除却皇兄,别无二人。”
“裴大人嘴上不说,心里对你这太子可是敬若天神的。”
“皇兄反对出兵却不与小弟直言,这是为何?须知我对皇兄,从来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细溯起来,纵是你我年少之时,皇兄也始终不肯与人肺腑相见。时时拒人一尺、处处留有余地,难道对小王爷也是如此?”他微微仰头,似是恍然大悟地说,“倪珂亦是先朝遗胄,不仅与皇兄连枝而生,你二人间的羁绊更是一言难尽、非比寻常。”
“你们皆为我的手足,并无孰轻孰重之分。”话已至此。除却勉强招架,仅有一声长叹徒然存于我心。
“但愿皇兄能长记今日之言。”别过眼眸,浅浅笑道,“葵儿也劝我毋要兴兵北伐。她说漠北诸国屡扰我境,实乃他们田亩萧疏有马无粮。若我们遣使出塞,先以粮易马助其过冬;再授以桑耕之技,安其居乐其业,则兵灾自消匪祸自弥。此一来可彰显我朝恩威,化干戈为玉帛;二来更可免生灵于涂炭,救百姓于水火。”
“太子妃真知灼见,实是巾帼不让须眉。”我面露一笑,心道:巧了。我想说的,竟都被陆姑娘说了去。
“可是——弟弟也不瞒你,兵权不在我手,始终如鲠如芒,叫我夜不成寐坐立难安。此乃天赐良机,兴兵北伐为名收缴兵权为实,内斩国贼、外御强寇,得成千秋霸业!”费铎兀地一笑,道,“皇兄不知小王爷病重几何,就不想去看他一看?不过战事未开兵马未行,皇兄含沙射影先挫我军威,其罪——”他径自前行几步,忽然又回头看我,只见笑容骤敛,听得铿锵一声——“当斩!”
3
“王爷身子不适,王府谢客,太子请回!”
费铎抬起一脚将拦于门外的家奴踹翻在地,他十分鄙薄地冷哼一声:狗仗人势的东西!我倒要瞧瞧,你主子陈尸之日拉不拉你一块儿落葬!
克郦安单膝跪地,抱拳于胸前,朱唇皓齿辩得面色无愧,“卑职那日奉命当差,冒犯之处,还望两位殿下恕罪。”
“哪里,哪里!克公子风采卓然,小王仰慕已久。”费铎躬身扶起了克郦安,在他肩头拍了两下,露出宽宏大量的一个笑容,“无论是‘良禽择木栖’还是‘树倒猢狲散’的道理,对于克公子这样一个一点即透的聪明人,皆无须我赘舌多言了。”
“王爷在书房,太子爷随我同行便是。”克郦安眼珠稍转,会意一笑,转身替费铎引路。这人模样生得不赖,可除去一副夭桃脓李的皮囊勉强包衬,内里都烂出了水。
落过一场雪,通往内院的小径满目肃杀的白。松桂挂冰帘,如同祭幛高悬。这偌大一个雕梁画栋的玉王府此时看来真如灵堂一般。我发现府里豢养的活物几乎全没了——原来是倪珂在我离府后没多久,便令李夏将它们尽数放了。“王爷说‘鱼困渔筌鸟在笼,怎忍心见它眉头深锁,闷闷不乐。’”李夏绞着柳叶眉,忧心的泪水滴滴答答,“我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何殿下不在府里的时候王爷不开心,可殿下如今回了来王爷却似更不开心了。”
我很想向李夏解释何为“嫠妇之悲”,只是我宁可装聋作哑,一知半解。
倪珂整个人偎在白裘锻袄里,执书在手,眉低睫长。炭盆间飘曳的火光照向他的面容,映得那垂肩的几缕头发愈加色淡如金,好似将白未白。一张脸肤若卵膜全无血色,倒将一身毫无掺杂的绝品狐裘生生衬出几分浊来。若非那天生如点了丹漆般的唇,便真是行将就木、了无生气了。
他垂目读书的样子我看了千遍有余,但是从未嫌够。
听见费铎走近的声音,倪珂抬起了眼睛。目光一扫而过我的脸,落向旁处。
“表兄身子爽落些了么?”
“下臣与太子并无血亲,这声‘表兄’实违了君臣之礼,下臣愧不敢当。”话虽说得谦恭客气,人却悠然独坐,毫无行礼接驾之势。
费铎哈哈一笑,大大方方落座于倪珂身旁,凑过身子去看他手上的书卷。
“门生拙作。太子若有雅兴,尽可一瞧。”倪珂将书卷往太子面前移了移,淡淡笑道,“虽说这文章做得乏善可陈,字倒还算工整。”
“何止是工整?!都说玉王府的汜哥儿写得一手风韵劲媚的好字,骨力气概不下颜、柳。”费铎粗看几眼,也已连声夸赞:“我看此言大谬也!纵是颜鲁公、柳少师再世,亦会自叹逊其三分。”这话听着耳热,难逃“言过其实”的范畴。但汜哥儿确实字如其人,挺拔出挑得好比打赏人眼。况且能让挑肥拣瘦如倪珂者略赞一声“工整”,也已堪称登天。
“王爷若是赋闲无事,何不往翰林院任一职编修。修史立传,少不了要倚仗王爷的满腹经纶权衡提点。”
“下臣性子燥,怕是坐不住。”
“王爷当年幽居太后闺帷,可很是坐得住啊!”费铎挑了挑眉,唇边展了一个意蕴复杂的笑容。此二人互在心头存了癣芥,都欲除对方而后快。一言一笑皆藏针其中,稍不留神即要见血。
“莲可出自淤泥而不染,在于它本身金玉之质,一旦出水便可污浊尽去。倒是太子——”倪珂看了看费铎,轻描淡写一笑,“虽璎冠在首黄袍在身,姿容风采颇似帝胄之后。然一腔汉燕、惠贾之血;一身王莽、高洋之骨。涤之不净,芟夷难除,前途委实堪忧。”
“王爷身子不适,一张嘴倒依然利得很!”费铎眯眼拧眉,牢牢握拳,落下一笑来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