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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下果然是李煜,难怪尤梦盈要派贺重生来绑架你,好向朝廷邀功,其用心不可谓不良苦啊!”江永清实在想不到,自己夫妇救下的竟会是大名鼎鼎的李煜。先前的一应疑问,也随之迎刃而解。
李煜闻言苦笑道:“亡国之君,犹逊蝼蚁。还望二位侠士能救鄙人于水火,勿使重光沦为阶下囚,徒遭那宋皇羞辱。鄙人在此先行谢过了。”他说着,竟然拱手作了一揖。
江永清忙抱拳还礼道:“久仰先生大名,今日幸甚得见,我夫妇深感荣幸。”他说着忽又正色道:“只是听先生方才言外之意,似乎并不想再回金陵城,领导自己的臣民抗击宋军了,对吧?”
李煜摇头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皮之将腐,毛之焉存。鄙人即便回到金陵,也只是自投罗网罢了,于这局势,却是半点用处也无。不过重光倒是有个不情之请,还望二位侠士能够答应。”
听了李煜这番话,江永清一阵愤慨,埋汰道:“哼!物必先腐而后虫生。难怪金陵城里贪官成群,恶霸横行,饥民辘辘,哀兵遍野。看来先生做文人逸士尚可,做皇帝就只能是个亡国之君了。”他说得毫不客气,李煜顿感颜面扫地,不由羞愧地垂下了头。
公孙婷见丈夫言词犀利,太不给李煜面子,忙做手势加以劝解道:“好了永清,人家再怎么说也是个皇帝,曾经风光潇洒过。你这般当面揭人短处,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
江永清只是气不过李煜如此不负责任,致使老百姓受苦受难,所以才忍不住说了两句。但他毕竟还是怜悯李煜的,也想救这位大才子脱离危险,于是语气一缓道:“不好意思,在下方才言重了。先生尽管放心,江某既然救了阁下,自然会帮忙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李煜闻言心喜,长身作揖道:“如此,鄙人就先行谢过了。还望两位侠士能送重光去临安,我在那多少还有些产业。”江永清淡淡一笑道:“无论先生是皇帝也好,平民也罢。在江永清眼里,你只是个需要帮助的人。此去临安路途遥远,加之兵荒马乱,先生还需掩藏好身份,时刻不离我夫妇左右。”
“侠士教训的是。想鄙人生于斯,长于斯,过惯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对琐碎事宜一窍不通,还望二位能够多多提点。”李煜到是个识趣的人,以他现在的状况,自然对江永清夫妇恭敬有加了。
舢板渐渐靠上了河滩,公孙婷搀扶着李煜上了岸。李煜回头眺望着江烟迷蒙中的金陵城,不觉满目哀伤。只见他朝着城郭深深地鞠了三躬,这才依依不舍地转身而去。江永清摇头暗叹道:“一个只懂得舞文弄墨的人,如何能治理好一个国家呢?”公孙婷淡淡一笑,随即拉着丈夫跟了上去。
三人一路向东南而行,谁知没走几里路,李煜便气喘如牛,大叫腰酸腿痛起来。江永清无奈,只能背上李煜一路健步如飞。李煜只觉耳边风声作响,树木倒飞而去,惊讶之余,不由信口道:“乖乖不得了,江大侠竟然跑得比孤王的‘白龙驹’还快,真是不可思意啊!”
江永清颇为反感道:“哼!这么说来在先生眼里,所有的臣民和畜生一般无二,都是你的马喽?”李煜一时语塞,不知该作何回答。公孙婷白了江永清一眼,要他说话别这么尖锐。
日近午时,三人来到一座小村庄外,江永清放下李煜,独自大步进了村。李煜知道江永清对自己有成见,也不敢叫唤,只得默默跟了上去。
村口有几个小孩正在嬉戏,拍手唱着童谣道:“蜗牛角上争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随富随贫且欢乐,不开口笑是痴人”这是白居易的《对酒》诗,变做童谣唱来,竟然别有一番风味。李煜心有感触,不觉长长吁了口气,并苦笑着对孩子们点了点头。
江永清敲开一户农家大门,对开门的农妇道:“这位大婶,我三人途经贵宝地,巳有一日未进水米,不知大婶可否行个方便,借我等一些水米;以解辘辘饥肠?”
“小哥来得不巧啊!我家里原本有些谷米,奈何都叫官府征去;只余些稀粥和鱼干,三位若不嫌弃,就凑合着吃吧!”好心的大婶见三人面善,也不多话,便将江永清等请进了院子。
江永清谢过那农妇;随即入院落了座。李煜步入农家,见院里凳子又矮又黑,便不肯落座。公孙婷心细,于是用秀帕铺在凳子上,这才请李煜落坐。农妇送来一锅粥和几个馍馍道:“三位请慢用,吃完了屋里还有。”
三人再次谢过农妇,随即吃起粥来。李煜早已饥渴难耐,当下端起碗来便喝。谁知那粥刚出锅,表面一层看着冷了,可里面却十分烫口。李煜不知内里,当即被烫得“嗷嗷”乱叫,还喷得满桌都是。江永清坐在其对面,幸好反应敏捷,才没被李煜喷到。
公孙婷见李煜连粥都不会喝,急忙比划着,要其学自己的方式喝粥。江永清更是哭笑不得道:“先生勿急,这粥得慢慢喝,像我这般转着碗边吹边饮,才不会被烫着。”
李煜两颊通红,不好意思道:“让二位见笑了,看来鄙人若不能及早学会自理,恐怕将难以生存下去。”公孙婷微微一笑,随即递了个馍馍头上去。李煜谢过后拿起便咬,岂料这馍馍头乃是粗粮做成,他又如何能咽得下去,当场便吐了出来,并嚅嗫着嘴道:“这是什么呀?连朕的‘白龙驹’都不吃这等难嚼的东西。”
江永清闻言不悦道:“若不是老百姓吃着粗粮,谁拿山珍海味供养你们这些达官显贵啊?哼!先生现在知道治下百姓过的什么日子了吧?”
李煜心知江永清说得没错,不由黯然神伤道:“大侠教训的对,鄙人生在福中不知福,说来也是惭愧。”他说完不再矫情,当下拿起馍馍头便吃。
三人用完饭,江永清又请农妇弄来一套衣裳,让李煜换上。李煜经过改头换面,顿时从帝王变成了农夫。江永清准备掏腰包付账,谁知身上却没有银两,这才想起钞票早被别理和莫信骗了个精光。
李煜皱眉道:“鄙人除了这块玉佩,也是身无分文啊!”他掏出一块刻有九条龙的玉佩,一看就是价值连城的瑰宝。公孙婷摸摸身上,发现还有几枚铜板,这才解了三人的困境。
谁知那农妇不肯收钱,并指着李煜换下的衣裳道:“这套衣裳足够付账,三位不必再用钱了。”江永清等也不矫情,当下拜辞而去。
三人走走停停,这日来到一处风光秀美之地。只见绿荫浓密的山冈下,错落有致地排列着数座房舍,一条小河蜿蜒而去,河上架着座青石桥,桥边有个老叟在垂钓。如此小桥流水,青山绿苑,一派人间仙境。
李煜感叹道:“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炉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韦庄的这首《菩萨蛮》写得太贴切了,原来孤王的江山是如此之美,记得我曾多次出游,为何却从未有今日这般感受。”
“江南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早已是有口皆碑。只是有的人在拥有时不知道爱惜,失去了才发现珍贵,故而心生感慨。想来人生最大的悲哀,也莫过于此了。”江永清不愠不火地来上一句,却说得李煜满脸羞愧。
公孙婷拽了拽丈夫的衣裳,比划道:“你怎么又说人家了?真是的。”江永清也比划道:“我只是想让他牢牢记住教训,能够踏踏实实地做个凡人,别再留恋过去的奢华生活了。”公孙婷想想丈夫也是一片好心,于是也就不再多言了。
三人被小山村的宁静祥和吸引,于是决定在此逗留一夜,随即投宿在一户桑农家。李煜辗转难眠,于是踱步出了房间,来到农家阁楼上。他举头望天,只见明月似钩,挂在不远处的梧桐树上,被一阵微风吹过,便像是起了皱纹般,竟带起一丝涟漪。
静谧中带着些许苍凉的夜色,顿时钩起了李煜的愁思。他沉默得片刻,忽然语调凄婉地吟诵道:“无言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江永清夫妇在院子里听得真切,心下暗赞李煜的确才华横溢,辞藻华美。一声清亮的鹤唳由远及近,划破了宁静的夜空。江永清听得真切,于是将手指放在嘴里吹了声口哨,算是与黄鹤做了联系。
李煜见江永清夫妇也未睡,甚感难为情,于是下楼招呼道:“鄙人一时兴起,胡乱吟唱数句,倒是打扰二位歇息了。”江永清淡淡一笑道:“先生兴致高雅,对景而歌,原本并无不妥。只是先生心中苦闷,全然溢于诗词之中,听来不免令人伤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