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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战争是那么糟糕的东西,那我们更应该掌握它!”他曾经热情地对须发皆白的老人说,热烈的眼神盯着老人手指上铁青色的指套,满心以为自己可以发掘出战争光彩四射的那一面。
老人交给他的是脚边这面斑驳的六弦琴。界明城带着琴游荡在东陆的高山和荒原上,每次弹唱他都觉得自己更了解老人把琴交给他的原因,再次遇见老人的时候他相信自己会得到那枚铁指套的。
可今天,他没有办法拿起脚下的六弦琴来。
他知道商人们想听见的是什么:夜北军如何消灭那些又脏又臭的真人蛮子;他们想听见马蹄踏破真人的营帐,想听见森立的长枪挑穿真人的胸膛。他可以把这个故事讲的很好呢!这本来就是场了不起的战斗。
界明城甚至完全有把握把这些商人的情绪调到真骑这边来,看一看他们如何以寡击众,如何用牺牲换取伙伴的生命。不管怎么样,真骑反正妥协了嘛!他们连一头香猪都没有带回去。这样的悲壮只会使休军的战绩更加出色。
但他却没有一点点的心情来向商人们复述战斗的经过。这场战事从最开始就是毫无意义的,即使在应裟回绝惊澜的时刻,静炎和应裟也都知道这只是完结故事所需要的一个音符,用来确认基调的音符。在静炎分兵撤退和进击的时候,战事的结局其实已经确定了,应裟和静炎只是需要用士兵的生命来证实这一点。
界明城悲哀地想到了流风和他的一百名勇士,他们的锐勇为他们的战友换取了生命,而这锐勇要用横陈在战场上的另外几百名休军尸体来证明。如果流风的百人队没有这样的战果呢?战场上无非再多上千具尸体而已。真骑已经撤走了!
界明城清楚的知道,他甚至应该欣赏应裟和静炎的角力,如果不是这两个统帅的默契,这场空虚的战斗还会扩大。而这,才使他感到由衷的沮丧。
一场被精巧地控制着的战斗,界明城想,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的战斗。没有人会喜欢倾听这样的故事的。应裟也不会喜欢,用这样的结局对付休王的质询已经不是容易的事情了。
“这位小哥怎么不说呢?左相大人是怎么结果那些蛮子的?”人群中已经有人等的不耐烦了。
“这个”界明城犹豫地说,他决定撒一个谎,这对行吟者来说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我又不是当兵的。铺天盖地的大军过来,难道各位见了都往面前挤不成。”
大厅里爆发出一阵哄笑。
问话的人也尴尬地笑了:“说得是说得是。”
“总之真人已经被赶出休境了。”界明城说,“听说左相大人还带了不少香猪回来哪。”
人们又是一阵欢呼,对于那种丑陋恶臭的大猪们在天水的街道上横冲直撞的情形,大家都记忆犹新。
“说到那个什么鸟香猪,”客栈老板愤愤地说,“那可不是一般的凶啊!那天冲到我们马厩里来,啧啧,臭的呀,把一棚子马都惊了。我拿这门杠子去拦它,好家伙,咵叱一口就把碗口粗的门杠子给咬折了。坎子啊!”他招呼伙计,“拿那个门杠子出来再给大伙看看。”
坎子答应了一声,不一会儿举着挺粗一截木头回来了:“另一截已经给烧啦!”手里那截断木头上齿痕还清晰着呢。
“就是!”人们已经不是头一次看着木头了,现在却依旧议论纷纷,“到底是蛮子,怎么就养这样的东西。”
“还别说,听说那玩意屁股上两块油膏可值钱了。”到底是商人,人群中还有有见识的人在。
“是啊是啊,不得了的香料啊!”有人在附和。
立刻就有人不乐意了:“开什么玩笑,那么臭的东西”
“这个你就不知道了”
人们热烈地讨论着从界明城身边散开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已经没有人在注意这个刚从兰泥过来的行吟者了。
界明城把已经有点凉了的奶茶一饮而尽。既然往兰泥的路通了,客栈也再没有约束客人的办法。他提起六弦琴,往客栈老板那边走过去,冰冷的金铢捏在了手中。现在他需要好好睡一觉,不管需要多少钱。明天早上起来的时候也许他会明白下一步到底怎么走。
客栈里的气氛活跃了起来,也许他又可以象在别的城镇一样用他的歌声换取八松的通路了?这夜北大地,也流传着很多美好的歌谣呢!又或者,他想着几个关于香猪的传说,黯淡的心情不由好了些。
大厅的门帘被掀起了,不,应该说是被推开了,油腻腻的门帘早硬得象快木板了。扑进来的寒气让大厅中的谈论忽然窒了一下,门口刺目的寒光里赫然站立着一匹更为神骏的白马。
界明城的脚步不自主的停下了。反差那么大,一下子还看不清门口那人的面目,可是裹在猎人常穿的鼠皮马甲里的窈窕身影猛地挑动了他的心弦。
“看见你的白马啦!”门口的人笑吟吟地对界明城说,“果然在这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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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 斩鞍 吧查看更多热帖 作者: 云飞扬FLY ( 2007…07…02 18:36 )
二十四
“四月?!”界明城迟疑了一下,终于轻轻叫了一声,巨大的喜悦从心底浮现出来,排山倒海地压倒了那些没有机会伸张的疑问。这是陌生的感觉。当专犁庞大的身躯消失在漫漫雪原中的那一刹那开始,四月的身影就在界明城的心里占据了一个奇怪的位置。他一直以为那是好奇。
那个冷着脸出现在白桦林中的女孩子,那个出手击飞界明城箭矢的女孩子,那个用爱怜的目光注视着专犁的女孩子。她银色的长发和酒红的眸子,连同清甜的嗓音都一直在界明城的脑海边缘起伏。界明城倒宁愿她是个山鬼,被那种传说中的奇妙生物在精神上全面压倒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但她当然不是,和修士们零星的讨论中,他们都一致认定那是个人。界明城和猎人们或者在精神力上没有什么修炼,修士们可不至于被没有智慧的山鬼所遮蔽。从她强大的魅惑术到来自夜沼的怪兽专犁,四月的身上蕴藏了太多的秘密。
提到她的时候,黑瘦修士总是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让界明城觉得他似乎知道些什么。要不是驿道上这场血腥的冲突,界明城本该打听出更多的东西来。
四月若有若无的身影曾经也让界明城觉得困扰。那倒不是因为四月是个漂亮的女孩子,界明城试图说服自己。他也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可是漫游东陆的经历让他看过了足够多的美女,即使是其中最优秀的也不曾让他心动。
“我的心可不在这六弦琴上。”他曾经对白发苍苍的老人说,那是他开始这不知终点的旅程时候的事情。
“我知道,”老人豁达的笑,“也不在于你的八服赤眉上。”他把胁下的弯刀递给了界明城,少年的面容又惊又喜。“你的心甚至不仅仅在这大地上,对吗?”
界明城吃惊地张了张嘴,轻抚着刀鞘的手顿时停住了,不知道每天只是传授刀琴的老人如何窥见他内心的秘密。
“去吧!也许天驱就会在你身上消灭,”老人慨然长叹,“如果不是这样,你的心永远都不能满足。”他看了看显然是没有听懂的少年,“去吧!在你知道你要什么之前,不要再见我的面。只有在那个时候,你才能成为真正的天驱。”
“一个女子而已。”界明城不以为然地对自己说,“美貌会象鲜花一样凋零,又怎么能吸引我的心呢?”虽然五年的游历已经带给他许多的改变,他还是保持着离开家门时那种强烈而又空虚的使命感。“四月太神秘了,这是我想起她的唯一理由。还有静炎不也一样!每次想到她的时候心里不知怎么都是凉凉的,也就是因为人很特别的缘故吧。”界明城成功地说服了自己,很快就把精力放在了真休之间的战事上。
只是这个瞬间,当四月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界明城为自己堆砌的所有理由都土崩瓦解了。他实在不明白自己的喜悦从何而来,他只是感到高兴。
“你”界明城迎了上去,张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四月眼中促狭的笑意让他更觉得茫然,只好很迟疑地说:“怎么来了?”
“嗯,不是说还要听你讲那个疯子的故事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