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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的侍从宫女们一个个惴惴不安,慌乱无措。
雨薇这时正煎好了药要进去,几个尚膳内侍仿如见了救星一般地围上来,雨薇问明了原由,接过他们手中的食盒。
“孙权小儿,欺人太甚!”内殿里曹丕宣泄一般地拂落满桌的奏章。吓得侍奉殿内的奴才们扑落落跪了一地。
雨薇正好推门求进,见此情形呆了一下,随即从容不迫地走上前放下食盒,优雅地施了一礼:“陛下息怒。”
曹丕见她进来,不觉敛起了情绪,斜斜地倚倒在榻上,却只觉得一阵头痛眩晕。
“怒气伤肝,肝郁则气滞,气滞血瘀对陛下心疾的康复很不利。”雨薇浅笑着解释,伸手按住了他的太阳,百会,风驰三穴,揉了几下,曹丕但觉头脑渐渐清明,头痛的症状也缓解了不少。
“可朕并非圣人,岂能全无喜悲忧怒。”曹丕终究愤恨难平,“况且此番那孙权明里称臣求封,暗里却辱我使节毁我战船,教人熟不可忍!”
雨薇一呆,不曾料想他竟会与她谈及国事,于是温言道:“小臣也知如今时局纷乱,陛下日理万机的辛苦。但百病之所生,必起于阴阳喜怒,情绪的起伏与身体的康健息息相关”她顿了顿,又道,“小臣不懂国事,不敢妄论,只是揣测,若陛下因吴王的挑衅之举,而气怒伤身加重病情,岂非正中其下怀。陛下春秋鼎盛是国之安定的根本,若再如此次急症这般有个长短,反给了他强乘虚而入的契机了”
“你说得固然不错,可是”曹丕叹息道,忽觉自己脚背上一麻,低头才见雨薇已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他大、二足趾之间扎下银针。
“你”他惊道。
“陛下息怒。”雨薇却面带微笑地垂首,手指弹碾过针身:“可觉心中郁气疏解些?”
曹丕闻言,果觉针处一阵酸麻,心中郁怒不知不觉中已散去好些。
“此穴叫太冲穴,有向下疏泄肝气的功效。陛下气怒之时,不妨按摩此处。”雨薇解释道。
曹丕看着她秀丽脸庞上一派安宁镇定,竟有了片刻的呆愣。放眼宫廷内外,哪个人在他面前不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敢如此随意无忌的,怕也只有他江雨薇一人了。可偏偏她这般言行竟让他提不起一丝的怒气,甚至隐隐地轻松且欢喜着。
而雨薇面上平静,心中却何尝不是惴惴,在礼教森严的古代,又是伴君如伴虎的宫闱,她何尝不知自己态度的大为不敬。但一来她实在做不来那些奴颜婢膝的举动,二来,这未尝不是能获取皇帝信任的另辟蹊径之举,她暗中察言观色,知曹丕对此并不反感,不由心中稍定。
于是她又打开身边的食盒,将清粥小菜一一摆上案几,继续语重心长道:“要维持身体的康健,规律饮食亦十分重要,该进食的时候一定要进食,早膳更是重中之重。开始一天的工作,身体各脏腑都需要气血运作,食物便是补养气血首要,况且,清粥养人,易于消化,最适合陛下此时的心疾初愈”
“如此说来,这早膳朕是不吃不行了?”曹丕脸上竟有一丝难得的轻松笑意。
身边的许常侍立刻心领神会地上前服侍皇上用膳,暗中向雨薇投来感激的目光。
曹丕喝了几碗粥,又进了些餐点,心情竟是从未有过的好转起来,“没想到朕堂堂一国之君竟要受教于你这小小侍医”
“小臣不敢。”雨薇故作惶恐地低首。
曹丕却又兴起道:“那你倒说说看,朕这心痛症究竟是如何一回事?”
雨薇沉吟了一下,解释道:“陛下的病症又叫真心痛,是心脉淤滞引起心血暂时枯竭所致。陛下此前的劳累少眠、情绪起伏、饮食无常都可能是发病的诱因此症属少阴症,恐难根治,关键要注意将养,预防病症再次发作”
雨薇娓娓言道,曹丕不由得认真倾听暗暗点头,末了才叹道:“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竟有这般造诣”
雨薇忙道:“其实这些只是粗浅医理,是太医署每个御医都说得出的,关键在于陛下愿否倾听采纳而已”
曹丕闻言愈发感佩:“你这小医果真与别人有些不同,当初霖儿荐你之时朕还不以为意,现在想来。还真该早些让你值守在朕身边,也免得险些被王灼那庸医误了朕性命。”
雨薇一呆,虽被夸赞,却提不起一丝欣喜。想起前些天已被下狱判斩的王其华,终忍不住向曹丕求道:“恕臣斗胆,小臣想求陛下赦免王侍医的死罪。”
“嗯?”曹丕转头看他
“圣贤尚有勘误,何况医者只是凡人,病症千变万化,纵是杏林奇才,也难免百密一疏陛下此番病症虽然凶险,但毕竟托上天庇佑灾劫已过,实在不宜在此时妄动生杀。另则,如今多事之秋,陛下患病之事不便宣扬,若引起环伺的强敌注意,给人以乘虚之机反而不妥了。”
曹丕沉吟了一下,又淡声道:“你说得也不无道理,那就免他死罪吧,就交由张守善处置,只这样的人,决不能再任侍医之职了。”
“谢陛下,陛下仁慈宽厚实乃万民之福。”雨薇欣喜拜谢,忍不住恭维了几句。
曹丕倏然一愣——仁慈宽厚?他这一生多少腥风血雨、诡计艰险中过来,实在没想过自己会和这四个字沾边,但为何自她口中说出,却让他有种说不出的舒心惬意这样想着,他的嘴角不由扬起一丝笑意。
“陛下,平原王殿下奉旨侯见。”此时门口传来内侍的通传声。
“竟忘了,朕召见过元仲。”曹丕轻拍了一下额头道,“让她进来吧。”
雨薇一怔,忙回过神来:“陛下容臣告退。”
“不用回避了,等会儿再与朕说些养生医理听听。”曹丕道。
“是。”雨薇无奈不敢推辞,想起身退到一边,才发现自己到底不太适应古人跪坐的姿势,此时小腿一片酸麻,整个人止不住踉跄了一下。近在咫尺的曹丕一把挽住了她的手臂,才让她稳住了身体,但样子多少有些狼狈。
恰在此时,曹睿推门而进,看到眼前的情形不由呆愣了一下,随即却淡然如常:“儿臣参见父皇。”他恭敬行礼。
雨薇大窘,慌忙抽出手臂退开几步,拜下道:“小臣江若拜见殿下。”
“元仲,过来坐吧。”曹丕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曹睿走上前去,经过雨薇身边时才淡淡说了声:“江大人免礼。”
雨薇低头退到了侧席,忽然有种如坐针毡般的不自在。
寝殿里一阵静默,曹丕看着眼前静淡如水的儿子,许久无言。
“父皇的身子可好些了?”曹睿开口道。
“朕还以为你不知道我这父皇病了呢”曹丕冷冷道,这些时日前来求见探望的皇子朝臣不计其数。唯独少了他这个长子,他如今面色不善,换了别人定然早就惶恐求恕了,而偏偏曹睿依旧泰然若素:“儿臣听御医说父皇病需要静养,故不敢轻易打扰。”
曹丕叹了一口气,却转了话题:“东吴孙权此番拒不送子来京,还辱我使节,实在欺人太甚,朕拟御驾亲征再次伐吴,你觉得如何?”
曹睿抿唇思索了一下道:“儿臣认为不妥。”
“哦?”曹丕有些意外地蹙眉。
“孙吴内外一致,上下一心,又有长江天险为凭,实力不容小觑,父皇去岁的亲征就因长江风浪御舟断锚以致无功而返,而此前,就算是先帝以精锐南征,也是每达江岸即行班师”
“长他人志气”曹睿面露不悦。
雨薇察言观色,不由暗中着急。谁知曹睿却似浑然不觉,继续道:“先帝曾言‘主不可怒而兴兵,将不可愠而致战’,如今天下久经战乱,耕地荒芜,人口稀少,正是需要与民生息之时。而兴兵远征日耗千金,于国于民未必有益且父皇大病初愈,身体状况也并不适宜远征”
曹丕听得面色愈发阴沉,他冷冷道:“照你的意思,我堂堂中原之国,就该对该对那些个吴蛮忍气吞声?如此,将置我大魏威严于何地!”
“此刻不宜出征,并不等同不战,父皇要一统天下、威加海内,这孙吴蜀汉早晚都是囊中之物,只不过不急在一时,此时陛下更应屯田积粮,养精蓄锐,等待时机”
“等?朕已界不惑了,你让朕还等多少年!”曹丕脸上终于现出怒意,抬眼间却瞥见侧席上雨薇朝他悄悄做了个‘怒气伤身’的手势,那股无名之火竟不觉散去很多,他静默许久却终化作一声叹息:“元仲,你是真的不明白朕的心意吗?朕殚精竭虑拼死拼活一手创下这大魏基业,究竟为了什么?”
曹睿神情一动,面上浮起一丝欲言又止的犹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