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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不论如何艰难,定必为圣上办到。”
武曌幽幽叹了一口气,道:“此事实是强你所难,只是朕并没有其他选择,朕要得到《慈航剑典》‘剑心通明’的无上心法。”
龙鹰明白过来,也为难至极。只有与端木菱合体交欢,仙胎魔种做最奇异和史无前例的结合,方有可能掌握仙胎之秘,但若没有在事前明言,便有着欺骗的成分。要他背叛仙子,比刺杀李显更接受不来,变成一个死结。
可以断然拒绝女帝吗?龙鹰自知办不到,他的确全心全意,希望可玉成女帝最后的心愿。在此方面,他比任何人,包括与她并肩进退的胖公公在内更了解她。仙门是她唯一解脱的方法,比较起来,人世间的祸福荣辱,根本算不上甚么。
两个极端和矛盾的意念,在他心湖掀起滔天巨浪。
在眼前的情况下,顾虑是无补于事的。他绝不会让与仙子的爱变成欺骗,亦不忍女帝失去了所有希望,未来的事,只好付托于茫不可测的命运之手。
沉声道:“师弟绝不会令师姐失望。”
武曌感叹道:“朕看到邪帝眼里坚决的神色,更明白邪帝为此做出多大的牺牲。对宫廷的生活,朕已感到彻底的厌倦,所谓的帝皇霸业,在五十年后回顾从前,只是过眼云烟。每次表面上的成功,只是增添着内心不为人所知的痛苦。焦虑和担忧,无时无刻不缠绕心神。夜里,每当想到明天的问题,就不能入睡。如若没有和邪帝订下‘五年之约’,朕会立即抛开一切,回家过点平静和远离人世的生活。”
随着她仿似独白的话语钻入耳鼓里,龙鹰有着感同身受的体会。今夜之后,他将背负着同样的罪疚,成功带来的是痛苦,成和败处于同一的界线,没法区分得失。
还有几天就是中秋佳节了,他心中没半点过节的气氛。御书房外,厚重的云层垂在低空,植于两旁的树,除常青的松和柏外,有些树已是枝残叶落,被寒风吹得一弯一弯的,充满深秋肃杀的意味。
不知名的鸟儿在殿上的高空处盘旋追逐,发出啼叫,落入龙鹰耳内,因着心境的变迁,化为对他命运的哀啼。
明天之后,他会像女帝般吗?夜来在榻子上辗转反侧,惭愧、自责和不安如大江的水浪,一波波的潮涌侵袭?
初来甫到时,一切清简单纯,想的是如何保命,进而扩展至保护心爱的娇妻。即使卷入与法明和莫问常的斗争,或后来远征东北,目标和敌我清楚分明,享受到胜利的成果。西域之行虽遇重挫,但很快重新振作,再上征途,这种不负平生的痛快,在南诏风城攀上巅峰。接着转折往截然不同的方向,大江联之行,令他饱受悲欢离合之苦,尝尽卧底难以为人道的矛盾和感伤,今次回来,更陷于政治斗争的泥淖,再没有可使人毫不犹豫的明确目标,敌我难分。
蓦然,女帝最后的几句话轰进耳鼓内,立令他从苦肠愁结里惊醒过来,愕然道:“回家?”
女帝的凤目离开他,投往秋意深沉的窗外,以深注的感情兴叹道:“家,就是归宿之所。”
龙鹰摸不着头脑的盯着她,看到的是她侧面的轮廓,首次发现她眼角处现出淡淡、扇状般散射往鬓脚的鱼尾纹。心中暗叹,不论她的“姹女大法”如何厉害,始终是七十多岁的人,终究敌不过无情的岁月。如非得到《道心种魔大法》,每过一天,她将更接近生命的终结。
武曌的目光回到他身上,以带点不服气的语气道:“师姐常在想,虽明知是没益的,仍不住做出猜测,后世的史笔会怎样写朕?唉!落在那批穷儒手上,朕当然是违反所谓的圣贤之道,甚么长幼有序、君臣父子夫妇?仅是朕以女儿之身登上九五至尊,已是最大逆不道的事,何况改大唐为大周?让朕告诉邪帝,帝座谁属,永远是实力的比拼和较量。你道先皇登位是理所当然的吗?恰恰相反,高宗李治是李世民第九子,何时轮得到他?但他是长孙皇后所生,当时掌握政权的是高宗的母舅长孙无忌,得他助力而成皇帝。长孙无忌又有甚么高尚的品格?为的还不是一己私利?先皇欲立朕为后时,反对得最激烈的正是长孙无忌,因为他清楚朕,就像我们明白韦妃,不除掉长孙无忌,朕的后座是没法坐稳的。”
一口气不吐不快的说毕这番话后,女帝凤目深深瞧着他。
龙鹰仿似整个头盖被利针刺戳般,说不出话来。
他隐隐猜到女帝接着会说甚么,那是大师姐对小师弟的良言和忠告,着他这个政治的新丁,千万勿要对政治有不切实际的憧憬。
武曌轻吁一口气,道:“邪帝现在的情况,近似当年的长孙无忌,威势则远有过之,且杀你必须重重布局,高手尽出。只要邪帝一天犹在,韦妃绝不能夺显儿之权,大江联亦难与你正面硬撼,所以邪帝已成韦妃和大江联的眼中钉。其间没有人情可言,没有转圜余地。成者为王,败者为寇。邪帝已成了我圣门最后一座堡垒。邪帝要捧隆基登上帝位吗?必须无所不用其极,就像在战场上般。如能因而展开中土另一盛世,便是完成圣门神圣的使命,邪帝可功成身退了。”
就是在这一刻,龙鹰把心一横,狠下决定,所有痛苦、顾虑,全搁到一旁。政治讲求的正是远见,而非受一时之象蒙蔽。若以战略而言,今晚的刺杀行动,是先发制人。
道:“圣上尚未答小民的问题。”
他和女帝各怀心事,都是语调沉重,御书房弥漫沉凝的气氛,像贞观殿上空低垂的层云。
女帝目射奇光,心神飞往某处,看着龙鹰,却是视而不见,别有所思的道:“师弟可知先皇在哪里安息呢?”
龙鹰当然不清楚,只知女帝说的该是高宗李治的埋身之所。
武曌应是正回答他有关“家”的问题,竟忽然扯往风马牛不相关的高宗的陵墓。
眼前的大周女皇帝,已享尽人间的荣华富贵,再没有能令她心动的事物,心变死灰,唯一脱离苦海的出路,就是开启仙门,破空而去。
这与佛、道两门的理念,全无二致,就像创出帝皇霸业的始皇赢政、大唐的开国明君李世民,于其晚年亦醉心于寻访永生不死的灵药。分别在前两大君主,最后仍是一无所得,武曌却有明确和可以一试的方向。虽然其虚无缥缈处,仿如一也。
此正为“破碎虚空”吊诡之处,虽闻之于耳,感之于心,仍没有丝毫实在的感觉。
武曌是向他这个邪帝表明心迹。五年之期后,遁入帝陵,名副其实的置之死地而后生,纵然失败,亦可安静离世,不再受人世的事情影响。
龙鹰离开御书房,上官婉儿领他往后殿门,与胖公公会合。
上官婉儿怨道:“明天你要走了,这两天你近在眼前,却又是远在天边。”
龙鹰道:“其他人对胖公公偕她们到高原去,有何反应?”
上官婉儿道:“可以如何反应?既然是圣上的意思,没有人敢说半句话。只是人人晓得,鹰爷你即使现在不是身处高原,迟些儿也会到高原与她们会合。大家尚是首次大约猜测到你在哪里。”
又道:“他们回来了。”
龙鹰想的却是“贼王”边遨,他肯定从突厥人处收到风声,打醒精神提防自己,更大有可能设置陷阱,等待他去上钩。
问道:“上官大家是指过庭和难天吗?他们现在哪里?”
上官婉儿道:“婉儿安排了他们待会来见圣上,现在以狄仁杰为首的一众大官,正在皇城为他们设宴洗尘,听说参加者达三十多人,庐陵王亦派出长子重润参加。”
龙鹰心忖该是由妲玛出主意,笼络重要的朝臣,是巩固权力必须走的一着。问道:“李武联姻,何时举行?”
上官婉儿答道:“已定下在明年初。鹰爷呵!”
龙鹰看到了马车,停步道:“请上官大家见谅,小弟是身不由己,希望日后有机会,可以好好补偿大家。”
说到“身不由己”四字,分外有感觉。
记起来俊臣说过的,在江湖,叫“身不由己”;在朝廷,唤做“同流合污”,两者似异实同。可是到今天,他才直一正掌握到酷吏头子精辟的见解。
上官婉儿道:“究竟发生了何事呢?今次你回来,不但是你,圣上和胖公公也像变得和平时不一样。”
觑准左右无人,拉她到林木深处痛吻香唇,心中涌起神伤魂断的感觉,下一次再见她时,双方能否仍保持这种关系呢?
胖公公道:“今次离宫,便不可以回来。”
龙鹰道:“我明白,开车吧!”
胖公公发出行车指令,马车从贞观殿后门驶离。
胖公公道:“虽看不到你面具后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