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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水冰螭艰难一礼,用尽全力才没有把自己的愤怒表现得过于明显,“凶尊,小女心性有失,罪过不轻,然而这并不意味的您就可以生吃了她。夙水冰螭于此,郑重向您讨个说法。”
那个声音哈哈大笑,“就连你自己,都是我腹中的食物,给你看那些东西,不过是想羞辱你,揭露你的本来面目,让你死得更加痛苦有趣些罢了。”
白鹿鹿对饕餮的恶趣味翻了个白眼,但它自己也很想知道究竟,于是配合道,“左右都要死,你就让我当个明白鬼,把事情说清楚吧。”
夙水冰螭木然摇头,沉默不语。
忽然有另外的记忆碎片被投射进来,那是饕餮自身的记忆。
将死的佟芷秀,心中充满对残酷人生的痛恨,她的冲天怨气,吸引了正在失去力量的饕餮,于是,双方达成协议,凶兽用仅剩的力量为她延续性命,她则孕育凶兽,给予第二次降生。
然而就好像是一种可憎的遗传,她的精神渐渐错乱,不但忘记与凶兽的约定,甚至潜意识的想要杀死腹中的孩子。她脑中形成错乱的思维与记忆,碎片的洪流乱七八糟纠缠在一起,凶兽即使不愿意看,也不得不了解了很多事情,包括她幼儿期就连本人都没有印象的闪存记忆。
最开始,画面中总是有一条白白的四爪蛇,头抵头,尾绕脚,与她甜甜的睡在一起。
偶尔清醒,他们就傻呵呵的对着笑,互相用口水洗脸,四脚蛇总是比她洗得彻底,因为它的舌头更软更长。它还能够晕乎乎的爬行,不像她,只可以啊啊着翻来翻去。
四脚蛇还会呜呜叫,清脆响亮,就像歌唱,在她因为肚子饿难受的时候,小蛇虽然也很饿,却总是缠绕着她,轻轻哼唱,轻轻摇晃。
他们就这样互相依偎着,在寒冷黑暗的室内,只有小蛇,是她的安慰与依靠。
没有食物,没有光亮,没有御寒的衣物。
墙角有一抹青苔,被屋顶渗下的雨滴滋养,小蛇用嫩嫩的舌头舔食它们,肚中好像不那么饿了。婴儿饿得小声哭泣,它没有牙齿,就艰难的啃下一点儿苔藓,含在嘴中,歪歪倒倒的爬回去,小心喂她。
她冷,肚子痛,它就忍着自己的难受,紧紧缠绕着她,哼着歌哄她,把自己当成她的棉被,用尽一切办法,保护着脆弱的小生命。
即使它不知道,它的身体没有温度,它的苔藓没法让她吃饱,但她还是觉得,自己从它那里获得了生存下去的力量。
对她来说,它是唯一的亲人,它就是世界。
一天,紧闭的房门终于被打开,一个美丽憔悴的女子冲进来,尖声嚎叫,嘴里面一边大喊着“怪物,怪物,我怎么会生下怪物”,一边疯狂地抓起小蛇摔打。
小蛇呜呜叫着挣扎出来,四处逃窜,声音中充满惊慌和绝望,她又饿又冻,浑身青紫,啊啊叫着,挥舞手脚,想救下唯一的亲人,可却是那么的无力。
女子歇斯底里的抓捕小蛇,一脚踩在她身上,却不自知,小蛇猛冲回来,用没牙的嘴用力咬女人,想要救她,却被一把捏住了脖子。
女人疯狂大叫,双手抓住小蛇拼命拉扯,红色的血从白白的身体中渗出,一滴,一滴,滴在她的身上,唇上……
“够了,这不是真的,她只是有些产后抑郁,独自住在外面又没人照顾,是我疏忽……够了!”夙水冰螭怒吼着,将记忆的碎片打散。
画面模糊不清,但陆白还是看到,似乎有一名男子冲进来,阻止了女子,那女人委屈的说,是小蛇要吃女娃,她是为了救他们的女儿,才一怒之下这样做。
最后,画面定格在,夙水冰螭望向小蛇那冰冷的眼。
陆白不知怎么,心中充满愤怒的情绪,“这就是你对冰螭岫心有芥蒂的原因?你真不是个称职的父亲。”
夙水冰螭茫然坐倒在地,“养不教父之过,我一直以为,岫越来越令人失望,是因为她母亲过于溺爱……所以,我便只能更加严厉……”
陆白用力踏蹄子,“那个就是她的母亲?你究竟是什么眼光娶了这么个人?自己是神经病不算,她还把病遗传给女儿们……那个婴儿是佟芷秀?她们俩是双胞胎?那又为什么会分离?不论小蛇还是小女娃,一开始时都多么的天真可爱,最后变成那个样子,到底是谁的错?”
夙水冰螭闭上眼,“是我的错。她只是个偶然间迷失到无尽世界中的普通人类,王说,她深心中一直怀有对这个世界的惊恐戒惧,心性卑下脆弱,不堪与冰螭相配,那是多少灵药都无法弥补的巨大缺陷。然而我没有听,我更相信她说的,只要有爱,就什么艰难阻碍都可以突破,可以击败。”
所以,他顶住所有人的反对,迎娶了与自己种族有着巨大差距的平凡女子。
虽然她偶尔有点儿小小的歇斯底里,又坚持一个人住在城外,但从不对他表现出来,他听侍女们说得多了,也就把那当成他们心有偏见,并没有加以在意。
甜蜜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一双女儿降生,那表面上的和谐美满,终于被撕得粉碎。
她以一种不正常的狂热在他面前疼爱岫,并说岫好厉害,这么小就知道要吃掉妹妹。
她看都不看只是个人类婴儿的秀一眼,偶尔他能听到,她在轻声嘟囔着“怪物”,“妖魔的孩子”。
他总在秀身上发现细小的伤痕,她说,那是岫咬的。
没办法,他只好把秀送走,交给自己的侍女在隐蔽处抚养。
这个事情妻子明明知道,可她从那开始,却又总是疑神疑鬼于自己与侍女的关系。
并且私下里,人人都说,父母种属差距太大所生出的孩子,天生缺陷。
他的岫是个残忍的野兽,因为她要吃掉自己的同胞妹妹,这哪里是高贵的冰螭能够做出来的事情?
没有人怀疑这番话,因为岫的残忍,是岫的母亲,亲口说的。
于是,他只能禁止所有人再提起秀的存在,更加严格的训导岫,一有不对便大加呵斥,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必须好像标尺般完美。他也在恐惧,恐惧着自己的孩子,真的是个毫无慈爱之心的怪物。
然而往往他越害怕什么,岫却还是越来越像什么。
他不自觉的,花了更多的时间在秀身上,那间小屋,那个普通的人类孩子,成了他休憩的港湾,能够让他暂时逃离那个令人喘不上气的家庭。
然后有一天,他半路折返木屋,就亲耳听到岫,在做杀戮的宣言。
他彻底失望,为了保护秀,让侍女带着孩子远远走去人类世界,用时空壁垒彻底斩断了双生子间的感应与羁绊。
回到家中,妻子已去,岫竟然指控他杀妻之罪,他当时,确实满怀恨意,对岫说出了那句话。
那一刻,他与岫彻底决裂,因为他没有否认她的话,现在想来,哪怕当即甩上一个耳光都好。所以,在岫今后的人生中,一直都根深蒂固的认为,是自己杀了妻子吧。
“真可笑,我为什么会杀她的母亲?这种扭曲的想法,是来自于血脉冲突所造成的先天缺陷?我果然,不该娶人类女子……”夙水冰螭捂住脸。
饕餮嗤笑,“结论正确,原因相差十万八千里。”
冰螭岫的记忆回闪。
“岫,你要保护妈妈,妈妈只有你了。”
“我活着是不是很碍事?他现在对我,还有恩爱吗?”
“你父亲盼着我死,我死了,他就能把外面的女人领进家门。”
“他不敢现在给你找后母,对他的名声不好,所以只要妈妈活着一天,岫就是安全的,妈妈会保护你。”
“岫,不能有后母,不能有后母生的弟弟,如果那样,你就完了,你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是他送来的东西?我不吃,他要毒死我!”
饕餮哈哈大笑,“怀疑的种子一经种下,就会在人心中生根发芽。她没办法抗拒,因为那是她挚亲的母亲,而你,又做了什么能够让她相信你的事情吗?”
夙水冰螭怒吼,“我不信!她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
妻子究竟有什么非要这样折磨他们父女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