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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杀了我……无论白天晚上,她都是轻功天下第一。”
“那我娘子又如何救你?”
“她帮我占了一卦,然后告诉虞嬖我只剩五个月的命,无论如何活不过今年白露。”
娘子并非江湖中人,江湖上却无人不知她。因为她是神算子楼外楼的女儿。
她每年只占一卦,不可占自己,不可占亲族,否则即犯天条。
那夜,夜飞蝠说完很多话,也喝下很多酒。
在他惨白面色有过一层酒红。
第二天,我继续向西赶路。晚上的时候,他依然在前面的驿站等我。
这夜他并未温酒,也许是不想被我看见脸红的样子。
“你这样走,是要去哪处?”
“并无去处,只是沿着官道向西再返向东。我希望白露之前,可以遇见她。”
“谁?”
“虞嬖。”
“杀她?”
“不,我知道入冬以前,她必往这条官道经过。假如能在白露之前相遇,我要告诉她两件事:一,七大捕头如今汇集在京城,正欲擒她。其二,我爱她。”
我没有想到竟是这样的对白。
死亡或者情爱命题。
他的声音分外低沉,而在他的眼内,看得见寒冷湖泽。
我决定温一壶酒,“小二——”
这一刹,他突然站起身:“她在附近!我能听到!”
“你……追得上她?”
“追得上,夜间的轻功,我是天下最高。”声音留下来,人已飞至窗外。
我追出去,只看见落叶在他经过的地方飞舞成阵型。
本来有句话想告诉他:追不追得上一个女人,其实并不在你轻功有多高。
……
四个时辰之后,在路边我曝见夜飞蝠的尸身。
本是追得上的,但身边的叶子落下来纷扰他的听觉。
他决心勇敢一点,因为是在追一个女人。
但有些时候,这世界偏行残忍。即便你轻功再高超,人格再孤僻,决心再悲壮;当在疾走如飞的时候,只要你的头骨撞在树杆,一样会死得很难看。
疾风间暴走,你当听见犹如狼嚎的声响。
而他告诉过我,修习轻功,正是沉溺这样的呼啸。
只不过秋意渐浓,零落的叶子打乱欣赏的方寸。这样机警的一个人,当他卸下警惕,一片落叶足以夺命。
他跟她距离只得半里。亦嗅到她的发香。步点到最快,每一片叶子打在面上
犹如刀割。
他曾下意识的闪避,撞在一棵杨树,头骨碎裂,犹若花开。
我看着他的尸,长久无言。
恰是白露。冷风吹遍。天高湛蓝。
我终于知道,原来一个人轻功再高、身法再快也快不过春去秋来。
番外 第②节
廿二日,秋高。
发肤焦躁,眼目失神。酉时,西风大作。黄沙迎面扑卷,无忌惮。
长安城南百二十里。朱雀庄。
“哗!是什么风将林公子吹至鄙庄?”
“秋天季节,遍野吹的西风。”
“公子往临安来?”
“正是。”
“便是逆风了?”
“呵。如何?”
“正思量公子大驾,所为何事?”
“白露过后,风沙一日大过一日。这样风起的时刻,无法再去行路。”
“公子请——”
“梁兄请——”
朱雀庄主的名字叫梁庭安。
两年前在姑苏,他花五十金请娘子占一卦,占的是仕途财运。
娘子请他辞官,于城北高处动土,建朱雀庄。
“命生玄武乱,金在西,克木,是以生灾变。倘有血光,朱雀事南,可有退避法。主宅宜建瓴,覆琉璃玑,大理石阶。筑阳渠,植南木,池水正东。”
“依此法,可避灾劫,敛巨财。”
时年五月初八,天子文书至:长安太尉府里通反贼,其罪当诛。
燕云十八骑持天子书,一夜之间斩杀太尉府官员、仆众二百四十三人。
“梁某避此祸,全占公子相救。如今偏安于此,钱庄生意亨通,也算坐收巨财,真当感激不尽。”
“乃是拙荆妙算,何况凡人各安天命。庄主不过尽去人事,如此说来是言重了。呃……此来还有一句想问庄主,不知年内,拙荆有否来过宝庄探望?”
“未曾见。”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梁庭安撒了谎。
其实娘子是来过的,并在庄内植下一池夜莲。
风水书上是这样记载的:莲逢水蔓,当解夜煞,御百害。大利阳宅。
那夜我在池边有过驻足,感觉暧昧。深秋天气,池中已是空阔,月影孤僻。
再无线索探看,便告就寝。
次日清晨转醒,整个朱雀庄已成灰质。尸骸散乱一地,不忍目睹。
惟余客房一间,孤立池边。庄内的珠光宝器俱被洗劫,梁庭安的首级放落在废墟显眼处,嘴角有血凝。
官府尚未赶至,料想她尚在等我。
西北坡五里路,风口。
“看见灯盏的白灰,便知是你下的迷烟。”
“与你无干的事,不想要你看见。”
“何必呢,如此手辣。”
“你知道的,刑部发下文书,京都七大捕头正倾巢而出。正是怕他们寻我不见。”
“拿人钱财,何必夺人性命。”
“可惜偏在昨夜,这双修罗刀暗自低鸣。便遂了它。”
后来她告诉我。杀人,并不关修罗刀的难静。而是梁庭安对我有所欺瞒。
那一夜的刀光,不过是一记明媚的借口。
燎一把火,以为从此荒成废墟。
但她不知,待到来年春夏,荒芜池水必会夜莲丛生。蔓而不妖,生之繁华。
有些迹象是难以消灭的,因为你根本察觉不到。那些,绚美光色下无声滋长的暗涌。
就像修罗刀出鞘的锋芒,梁庭安看见的,只有强烈的幻觉。
“虞嬖。我后悔那日赠你刀。”
“林秀树。我也后悔那夜上/你船。”
……
永照十四年。
惊蛰日。太湖。梅雨。
虞嬖被官府追杀,踏水而走。竟无端登上我的画舫。
官船靠上来,她便潜入我的睡床。
那夜红烛烧了罗帐,我为她拔出嵌入肩胛的飞刀,眼观锁骨漂亮。我并未碰她,是因为那天我没有带伞。
那个时候,在无锡柳桥,有另外一个女人撑起一柄油伞等我。我决定娶她。
……
“虞嬖。当夜若是你停下来,夜飞蝠也许就不会死。他不过想说两句话,而你不愿聆听。”
说归说。其实我知道,人在什么时候生,或在什么时候死,都是有命数的。
而你在醉生梦死之间彷徨,便失去缘造的也许。
娘子曾说:缘在命之内,不在命之对。命理可以算计,机缘不可造作。
倘若遇见中意的人事,切莫强予施求,才落中正情缘。
“连风声都听不进,我还听他说什么;节气都不待他,我又何必等。”
虞嬖轻轻念我的名字:“秀,”她问我:“知不知道……什么是醉生梦死?”
我想。某个人,倘若迷失彼岸的归宿;便忘来路。
“虞嬖,我真的烦透你们这些江湖人。分明是你要他死,现在却假惺惺在这念佛。”
“呵。”笑容轻蔑:“是你老婆宣告的死期,又与我何干?”
天光赤灰,微风冷冽。远山稀疏,三五枯树。
季节,真的是很玄妙的时差。该是白露,便捱不到秋分。莲花凋谢,你偏不信白菊。
无云。仰望孤雁,错过南飞季节。只落彷徨,醉生梦死。
“在我。倘若上天给一个如愿期限,那该多好。秀,这双修罗弯刀,每夜都嘶鸣。惟独你在身边,才有宁静。”
永照十七年。
秋分日。长安城外,东郊。初晴。
这天虞嬖收起一双修罗刀,并对我讲:
“秀。不如我们相爱。”
而这是我第二次拒绝她的日子。
番外 第③节
过了这烽火台,即是大漠。
我知道她必会再出现。而我,也必前行。
她说,她要我们相爱。于是暗处随行。我看不见,亦改变不了。
去楼兰的路很长,每次累了,我都会停下来温酒。虞嬖可会在暗处对饮?
两个人相爱,其实是很独断的事情。没有理由,也没的商量。
虞嬖原本只是个盗贼,自从我把修罗双刀赠给她,她便开始迷恋杀人。也许我真的不该,而我惟恐她又被官兵追杀。
一直到现在,我都会记得这一幕——
某天她踏水而行,一袭白衣胜雪,肩上的血渍一路上慢慢滴落,殷红染色。
在我结婚那日,她没有送礼。反而是我将双刀赠她。
没有想到的是,她用三年的时光,杀了不少人,斩了不少兵刃。还是斩不断那一夜的情。
娘子以前说过,在河南开封。有一柄铡刀可以绝情断义。
可惜,大家都不顺路。
番外 第④节
十七日。午时。阴。
边关。
城台下跪着不少老幼和妇女。他们都扎着高高的辫子,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