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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身很长,形式很古雅,绝没有用一点珠宝来装饰。和四面的华丽显得有点不衬。
难道这柄剑就是这地方主人信奉的神屋子里灯火辉煌,灯火是从许多盏形样奇巧的波斯水晶灯中照射出来的!
几上的金炉中散发出一阵阵芬芳扑鼻的香气,地下铺着很厚的波斯地毡,花式如锦绣,一脚踩下去,就像踩在春天柔软的草地上。
凤娘虽然也生长在富贵人家,却从来也没有看见过这麽奢侈的地方。
蔼奇使得她几乎连恐惧都忘记了,她一面看,一面走,忽然发出了一声惊叫。
她又碰到了一口棺材。
一口用古铜铸成的棺材,一个人笔笔直直的躺在棺材里,双手交叉,摆在胸口,雪白的衣裳一尘不染,惨白枯槁的脸上更连一点血色都没有,看来已死了很久。
她是被人用棺材抬进来的,这里居然另外还有口棺材。
难道这地方只不过是个华丽的坟墓?
凤娘只觉得手脚冰冷,一种出於本能的反应,使得她想找样东西来保护自己。
她想到了那柄剑。
她转身冲过去,手指还没触及剑柄,忽然听到一个人说。“那柄剑碰不得?”
声音冰冷而又生涩,赫然竟像是从那口古铜棺材里传出的。
凤娘吓得全身都已僵硬,过了很久,又忍不住回头去看棺材里那个死人竟已站了起来,正在用一双水晶灯般闪砾光亮的眼睛看着她,一字字道“除我之外,天下没有人能动那柄剑?”
他的声音中带着种令人绝不能相信的慑人之力:“谁动谁就死?”
凤娘道:“你”
这人说道:“我不是死人,也不是僵。”
他声音里又露出尖锐的讥讽:“有很多人,都认为我已经死了,可惜我还没有死。”
凤娘舒了口气,忍不住问道:“这地方是你的?”
这人道:“你看这地方怎麽样?”
凤娘喃喃道:“我不知道,我简直不知道应该怎麽说。”
她想了想,又道:“我也没有到皇宫去过,可是我相信这个地方一定是比皇宫更漂亮。”
这人忽然冷笑道:“皇宫?皇宫算什麽?”
皇宫的华丽帝王的尊贵,在他眼里看来,竟算不了什麽。
凤娘忽然鼓起勇气,道:“我有句话要问你,不知道你肯不肯告诉我。”
这人道:“你问。”
凤娘道:“你究竟是什麽人”
这人沈默着,慢慢的转过身,去看挂在棺材外面的一幅对联“安思不动如大地,静虑深思似秘藏。”
凤娘反覆看了几遍,苦笑道:“我看不懂。”
这人道:“这是地藏十轮经上的两句经文,地藏菩萨因此而得名。”
凤娘吃的看着他,道:“难道你就是地藏菩萨?”
这人缓缓道:“这两句话虽然是佛经上的,但是也包含着剑法中的真义。”
他的眼睛更亮:“普天之下,能懂得这其中真义的,只有我一个人。”
凤娘还在等着他回答刚才的问题。
这人又道:“这里就是地藏的得道处,他虽然得道却决不成佛,而是常现身地狱中。”
他的目光忽又黯淡:“这二十年来,我过的日子,又何尝不像是在地狱中。”
凤娘道:“那麽你”
这人终於回答了她的问题:“我不是菩萨,但是我的名字就叫地藏,其他的都不必知道,知道了对你没有好处。”
凤娘不敢再问了。
她已看出这人一定有段极悲惨的往事,他的身世来历一定是个很大的秘密。
这人彷佛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这麽多的话了,彷佛忽然觉得很疲倦。
凤娘正想问他:“是不是你要那瞎子送我来的?无忌的人在那里?”
他却又躺入棺材,闭上眼睛,双手交叉,摆在胸口,连动都不动了。
凤娘不敢惊动他。
别人需要休息睡眠的时候,她从没有因为任何原因去惊动过任何人。
她坐下来,眼睛看着这屋里两扇挂着织锦帘帷的门。
她很想出去外面看看,可是,这是别的人家。
她从来没有在别人家里随便走动过,不管是谁的家都一样。
她当然也不能就像这麽样坐在这里得一辈子。
幸好瞎子又出现了。
他掀起那织锦门帷走进来,只说了一个字:“请。”
这个字就像是某种神奇的魔咒,让凤娘不能不跟着他走。
门後是另一个梦境,除了同样华丽的布置外,还多了一张床。
瞎子道:“从今天起,这间房就是你的,你累,可以睡在这里,你饿了,只要摇一摇放在床头的这个铃。随便你想吃什麽,都立刻有人送给你。”
他说的就像是神话。
每个人都难免有好奇心,凤娘忍不住问:“随便我要吃什麽?”
她想到了逸华斋:“如果我想吃逸华的酱肘子呢?”
瞎子用事实回答了她的话,他出去吩咐了一声,片刻後她要的东西就送来了。
凤娘不能相信:“这真是从京城逸华买来的?”
瞎子道:“逸华斋的酱肘子,已经不是真的,他们那个铁锅和原汁,已经被我用九千两银子买来了。”
凤娘道:“荀不理的包子呢?”
瞎子道:“在那里做包子的大师傅,多年前就已在我们的厨房里。”
听起来这也像是神话,却绝对不是谎话,这至少解释很多本来无法解释的事。
凤娘道:“我并不想知道荀不理的大师傅在那里,我只想知道无忌在那里?”
瞎子道:“等到你应该知道的时候,你就会知道的。”
他死灰色的眼睛里一片空茫,也不知隐藏了多少秘密。
凤娘没有再问。
她是个很懂事的女人,她知道世上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都要等待时机。
如果时机未到,着急也没有用。
但是她却可以问:“你为什麽要花九千两银子去买个铁锅?”
瞎子道:“我买的不是铁锅,是那一锅陈年的卤汁。”
凤娘道:“我知道那锅汁很了不起,据说就算把一根木头放下去卤,吃起来也很有味道。”
瞎子淡淡道:“我们卤的不是木头,是肉。”
凤娘道:“你花了九千两银子,为的就是要买那锅汁来卤肉?”
瞎子道:“是的。”
如果是千千,她一定会问:“你们是不是想开家酱肉店,抢逸华斋的生意。”
凤娘不是千千,所以她只问:“为什麽”。
瞎子道:“因为我的主人随时都可能想吃。”
凤娘道:“你为什麽不去买?”
瞎子道:“因为就算是骑最快的马,昼夜不停的奔驰,也要二叁十个时辰才能买得回来。”
凤娘道:“你试过”
瞎子道:“只试过一次。”
凤娘道:“那一次你就连那锅卤汁也买回来了?”
瞎子道:“是的。”
凤娘道:“只要是你主人想吃的,你随时都有准备”
瞎子道:“是的。”
凤娘道:“如果他想吃”
瞎子冷冷道:“如果他想吃我的鼻子,我立刻就会割下来,送到他面前去。”
凤娘说不出话了。
瞎子道:“你还有什麽事要问?”
凤娘终於叹了口气,道:“其实我并不是真的想问这些事。”
瞎子道:“我知道你真正想问的是什麽。”
凤娘道:“你知道?”
瞎子道:“你想问我,他究竟是谁?怎麽会有这麽大的权力?”
凤娘不能否认。
她忽然发现瞎子虽然连眼珠都没有,却能看透她的心。
瞎子道:“你是个很有教养的女人,很温柔、很懂事,从来不会说让人讨厌的话,更不会做让人讨厌的事,为了别人你宁可委屈自己。”
他居然也叹了口气,又道:“像你这样的女人,现在已经不太多了。”
这本来是句恭维赞美的话,可是他的口气中却带着种说不出的悲伤惋惜。
他那双什麽都看不见的眼睛里,彷佛已看到了她本来的不幸。
做。
这瞎子第二次进来的时侯,已经是两天之後了。
凤娘并不能确信是不是真的过了两天,这地方无疑是在山腹里,根本分不出昼夜。
她只知道屋角那铜壶滴漏,已经漏出了二十几个时辰。
她觉得很衰弱。
因为她没有吃过一粒米一滴水。
虽然她知道只要摇一摇床头的铃,就可以得到她所想要的任何饮食。
鄙是她没有碰过那个铃,这屋里任何一样东西她都没有碰过。
虽然门没有锁,她只要掀开那织锦的帷帘,就可以走出去。
鄙是她宁可待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