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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无忌道:“他不认得我,叫你来找我干什麽?”
小孩道:“谁说是他叫我来的?”
赵无忌道:“不是他,难道是那位客人?”
小孩又叹了口气,道:“我还以为你永远猜不出来呢,想不到你也有聪明的时侯。”
赵无忌道:“你们那位客人,难道是司空晓风。”
小孩拍手笑道:“你越来越聪明了,再这麽下去,说不定有一天会变得此我还聪明。”
赵无忌只有苦笑。
小孩又问道:“你去不去?”
赵无忌怎麽能不去,司空晓风既然已找到他,他躲也躲不了的。
“你的家在那里?”
小孩顺手往道旁的疏林一指。
“就在那里。”
细雨如丝,雨丝如帘,那一片疏林就彷佛是在珠帘後。
所以你一定要走进去之後,才能看见那两扇窗子里的灯光。
有灯光,就有人家。
那两扇窗子并不大,屋子当然也不大这本来就是一户小小的人家。
司空晓风怎麽会到这里来的?
赵无忌忍不住问道:“你师父为什麽要把房子盖在这里?”
小孩道:“这里有房子,我怎麽看不见这里有房子”
赵无忌道:“那不是房子是什麽?”
小孩子摇摇头,叹着气,说道:“你怎麽又变笨了,怎麽会连一辆马车都认不得?”
赵无忌又怔住。
鄙是他总算已发现那栋“房子”下面还有四个车轮。
如果那是一栋房子,当然不能算是栋大房子,如果那是马车,就算是辆大马车了。
那真的是辆马车。
赵无忌从来也没见过这麽大的马车,简直就像栋小房子。
小孩问道:“你有没有在马车上住过。”
赵无忌道:“没有。”
小孩道。“所以你才不知道,住在马车里,可比住在房子里有趣多了。”
赵无忌道。“有什麽趣?”
小孩道。“房子能不能到处跑?”
赵无忌道。“不能。”
小孩道。“可是马车能到处炮,今天在河东,明天就到了河西,就好像到处都有我们的家!”
赵无忌道。“你们一直把这辆马车当作家?”
小孩点点头,还没有开口,马车里已经有人在问。
“是不赵无忌来了?”
这当然就是司空晓风的声音!
表大的车厢,用紫红色的布幔隔成了两重,布幔後想必就是主人的寝室。
外面有一张长榻,一张桌子,一张短儿,几只紫檀木椅。几幅名家字画,几件精美的古玩,另外还有一张凳、一炉香一局棋。
每样东西显然都经过精心的设计,正好摆在最恰巧的地方。
每一寸地方都被利用得很好,就算最会挑剔的人,也找不出一点毛病。
斜卧在长榻上的,是个两鬓已斑白的中年人,修饰整洁,衣着合体,英俊的脸上总是带着温和的笑容。
无论谁都应该看得出,他以前一定是个很受女孩子欢迎的男人。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背,他现在一定是同样很受女孩子的欢迎。
鄙是他的背上却套着个用纯铝打成的支架,他的人就好像是被这个架子支起来的,如果没有这个架子,他整个人都会变得支离破碎。
无论谁第一眼看见他,心里都会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那种感觉就好像你第一次看见一个人正在夹棍下受着苦刑一样。
只不过别人受的苦刑,很快就会过去,他却要忍受一辈子。
赵无忌只看了这个人一眼。
因为他已不想再去看第二眼,也不忍再去看第二眼。
司空晓风就坐在车门对面的一张紫檀木椅上,微笑道“你总算来了!”
赵无忌并没有问他!
“你怎麽知道我会来?”
这个人好像总会知道一些他本来不应该知道的事。
司空晓风道:“我本来想自己去接你的,可是我”
赵无忌忽然打断了他的话,道:“可是你怕淋雨。”
司空晓风显得很讶道:“你怎麽知道!”
赵无忌道:“我知道,你最怕的叁件事,就是挑粪下棋淋雨。”
司空晓风大笑。
赵无忌道:“我一直不懂,你为什麽怕下棋?”
司空晓风道:“因为下棋不但要用心,而且太伤神。”
一个像他这样的人,当然不愿将心神浪费在下棋这种事上。
这世上还有很多事都需要他用心伤神。很多比下棋更重要的事!
榻上的主人忽然笑了笑,道:“一个像我这样流浪四方的废人,就不怕用心伤神了!”
他的笑容虽然温和,却又带着种说不出的寂寞:“我只怕没有人陪我下棋。”
窗外斜风细雨,几上半局残棋!
难道他一直都生活在这种日子里,一直都背着背上的这个架子?
赵无忌虽然一直都在假装没有看见他的痛苦,却装得不够好。
主人又笑了笑,道:“我当然也很怕我这个要命的架子,只可惜我又不能没有它。”
赵无忌再也不能假装没有听见,忍不住问道:“为什麽?”
主人道:“因为我背上有根要命的背椎骨,已经完全碎了,如果没有这个要命的架子,我就会变得像是滩烂泥!”
他微笑着,又道:“所以就连我自己都很奇怪,我居然还能活到现在。”
赵无忌忽然觉得自己的背脊也在发冷,从背脊冷到了脚底。
虽然他无法了解这个人究竟在忍受着多麽痛苦的煎熬可是一个明知道自己这一辈子都要活在架子上的人,居然还能时常面带笑容,就凭这一点,已经让他不能不佩服。
主人彷佛已看出了他心里在想什麽,道:“可是你用不着佩服我,其实每个人身上都有这麽样一个架子,只不遇你看不见而已。”
他凝视着赵无忌,就像是一个赏家在端详一件精美的瓷器:“甚至就连你自己也一样。”
赵无忌不懂:“我也一样?”
主人道:“你也是个病人,你身上也有个架子,所以你没有倒下去。”
赵无忌显然还是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有保持沈默,等着他说下去。
主人道:“你身上穿着重孝,表示你最近一定有个很亲近的人去世了。”
赵无忌黯然。
想到他父亲的死,他心里就会刺痛,痛得几乎无法忍受。
主人道:“你的脸色苍白憔悴,眼睛里都是血丝,表示你心里不但悲伤,而且充满仇恨。”
他叹了口气,又道:“悲伤和仇恨都是种疾病,你已经病得很重。”
赵无忌承认。
主人道:“直到现在你还没有倒下去,只因为要复仇,所以不能倒下去。”
赵无忌握紧着只拳,说道:“你没有看错!”
主人道:“复仇这念头,就是你的架子,没有这个架子,你早已崩溃!”
现在赵无忌总算已明白他的意思。
这个人的想法虽然奇特,却包含着一种发人深省的哲理。令人无法辩驳。
他的肉体虽然已残废,思想却远比大多数人都健全灵敏。
赵无忌忍不住想问!
“这个人究竟是个什麽样的人?”
他还没有问出来,司空晓风已微笑道:“这个人是个怪人。”
为什麽他是个怪人?
司空晓风道:“我从末看到他赚过一文钱,可是,他过的却是王侯一样的日子。”
赵无忌看得出这一点。
这马车里每一件摆设和古玩,价值都在千金以上,他身上穿的衣服,无论式样和质料都很高贵。
当然还有些事是赵无忌看不到的。
司空晓风道:“他自己虽然住在马车上,却至少有叁十个人在这辆马车五百步之内等候他的吩咐,其中包括了四个连皇宫御厨都请不到的好厨子:和四个曾经替远征西域的大将军养马的马夫!”
主人微微一笑,道:“不是四个,是六个。”
他的笑容中没有骄傲之色,也没有自夸的意思。
他说这句话,只不过要改正别人的一点错误。
司空晓风道:“这辆马车的车厢和车轮都是特别精制的,远比平常人家的房子还坚固,所以份量难免重些,拉车的八匹马虽然都是好马,急驰叁五百里之後,还是要更换一次。”
赵无忌忍不住问:“怎麽换”
司空晓风说道:“只要是他常去的地方,每隔叁五百里,就有他的一个换马站。”
他叹了口气,又道:“据我估计,他养的马最少也在八百匹以上,而且还是千中选一的好马。”
一个人竟养八百匹马,这几乎已经是神话。
但司空晓风却说得很认真,赵无忌也知道他绝不是个会吹嘘夸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