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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将仇报,伤了我至亲至敬的多年好友。休说此后不能做人,叫我如何问心得过?初本想死在恩兄面前,继而想起恩兄这些年来隐姓埋名、抚养遗孤的一番苦心,身后想必还有事未了,这副担子须在小弟肩上,如何死得?此事起祸根苗全在我这记名孽障上,此时无以自解,百事惟命。恩兄有何心事只管说出,小弟如一息尚存,任何艰险为难之事决无二言。”
半瓢听出他不借拿狗子为己解恨,哈哈大笑道:“侯贤弟所说的话,足见义气,不在你我相交一世。但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既承盛意如此深挚,只要你能代理身后未了之愿,愚兄已是心满意足,死而无憾了。我此时已不能起动,你快将庭玉代我救转,免得他父母到来,显我量小。有话随后再说。如要杀他泄忿,休说先前,此时也只一举手罢了。”
侯绍深知此老性情,连忙应诺。一句虚话不说,过去只一捏按,径将狗子救转,众贼党才把一颗心放下。侯绍喝道:“今天性命是白捡的,你知道这位老前辈是什么人?
休说是你父母,连你外公当年提起他也闻名丧胆。他便是二十年前在山东天门岛一剑斩三雄,对梭对弩,力敌天门三老的那位吴”言还未了,半瓢已连声急出道:“老弟老弟,你说这些什用!先听我谈正经事。此乃定数,愚兄早已算准,也无须教庭玉向我赔话。我一会便须回去,会短离长,你不能到我家去哩。”
侯绍忙应声走过,半瓢低声说道:“实不瞒贤弟说,当年愚兄把事做错,丢了一个生平没有的大人。幸遇异人点化,洗手归隐,抚养两个遗孤。男的已被那位异人带去,至今无有音信。可是照愚兄屡次卜卦,此子煞气虽重,异日成就却不可量,又得明师,自可安心。独这女孩命太孤薄,早主夭折,经我用尽方法,费了无数心力,人定胜天,居然将她幼年两次凶折难关避过。但她只宜与人为妾,没有正妻之命,此事叫我多少年来煞费踌躇。后来卜她婚姻应在富春江上。恰好这里有一富绅请我看地,旋即在此隐居。
为管一闲事,与金家父子相识。日前卜得此女红驾星照,好容易遇着命中佳婿,却又发生此事。当我伤了好友夫妻,第二日明白过去,愤不欲生,只为此女,苟延至今,虽然寻着佳婿,但她此后麻烦事多,急切间还难卸责。初受伤时,我本恨怒已极,一见伤我的是你,事出无心,已想将这担子给你代挑。难得出诸盛意,真比我照看还好得多。早知是你,坐以待死俱所心愿,也就不再事前打算想避此劫了。金家老夫妻来,你可与他说,先命人去将我女儿喊来,这便是那遗孤,名叫兰珍。一面对他说明,我还有一义女江小妹,昔日与庭玉结此宿怨,也由她起。当时我固强作解人,但此母女二人均有来历,双方如若真正过手,她母女即或众寡不敌,也必被她们杀伤多人逃走。我这三日残生便在她家苟延,暂时你不能去,也由于此。死后必有一信与你,贤弟侠气干云,一诺千金,请你日后照信行事,不特存没均感大德,还代贤弟解了一点宿怨,真是快事。还有金家飞鱼图记是我弃掉,照例出头人死,又寻客人晦气,但船客是我女婿,只想消患无形,于理无差,终场也未伤他颜面。本可拉倒,无如舍亲有了家贼,难保日后不出花样。务请金氏夫妻父子和众门下高足,看你我薄面,以后永康虞家,不得再动一草一木。那钉图记的小人,行事居心大不光明,也须稍动家法,以儆效尤,并将这人名姓由贤弟暗中转告小女。言尽于此,诸事费心吧。”
说一句,侯绍应一句,说完刚要答话,金鹏、白凤娃夫妻二人闻得警报,急痛攻心,已慌不迭起身,情急败坏,含泪赶来。白风娃更是撤泼,老远人未近前先带哭声,拿出当年关中语调高喊道:“任是侯老爹多好交情的朋友,要伤啦我的娃,我也拿命跟他拼了!我老公就这(音至)条根,你们这群驴日的狗娃站这远作啥?怎(音嗻)啦?我娃在那(音啊上声)搭?”一边喊一边骂,披头散发,直赶了来。小铁猴侯绍见不惯这等泼相,早一个箭步平跃十几丈,拦在凤娃前面,喝道:“都有我呢,你撒泼给谁看?稍不听话,叫你夫妻父子一个也活不成!”狗子也怕将侯绍弄翻了脸,立时是场乱子,连忙赶上。白凤娃知他厉害,心中虽然害怕,仗是女流,口里还想发强,一见狗子随后奔来,连忙抱在怀里,心肝乱叫了一阵。见着活儿子,心中一宽,又想起侯绍的可怕,仗着脸厚机智,用手一推金鹏,说道:“侯四达不跟我们妇女一般见识,都交给你啦。有什么话,家说去,我不管啦。”一面抹着稀泥,一面拉了狗子,开步想走。
侯绍何等精灵,知道大权操之于她,如不将这只雌虎制服,仍不当数。又知她虽是女流,颇有乃父之风,说一句,算一句,只要答应,决不更改。当下舍了金鹏,轻轻一跃,早到了她母子身前,双手一伸,拦住去路,喝道:“凤姑娘,你先慢走!我不问什男道妇道,这事仍少不得你。”白凤娃恐侯绍变脸,忙抢护在狗子前面说道:“四达,你这是怎啦?我们认吃亏怕你,说怎是怎,还不行吗?”侯绍苦笑道:“你放心。我姓侯的决不会做出无理伤人的事,只是事情总要有个了断。”
凤娃听出他无什么恶意,至多行强了事,自觉理直气壮,假装恭敬答道:“四达,你和我们已是两三辈的交情了,何况我这没出息狗娃,还算是你生平头一个记名徒弟呢。
论哪样,也是向着我们的。你老人家有什吩咐,论面子我们不会不依,论胆子也不敢不从,这还有啥话语?只是我娃虽然不好,功名有功名,家业有家业,武艺不好,我夫妻谈不到,总还沾着你老人家一点威风。谁想他想娶一个卖鱼的娃,都吃人家硬霸住不许行聘,这已过的事不说啦。单拿今天的事说,你四达是老江湖。老前辈,看有这规矩没有?别的好办,这老挨刀的”言还未了,金鹏也自赶过。侯绍听她絮絮叨叨,已不耐烦,再一听她口带脏字,立即一声断喝道:“你这婆娘,少出口伤人,你还要命不要!
闲话少说,今日听我,是你夫妻母子的便宜。你可知道你儿子闯下灭门大祸么?我虽自想赎罪,以谢恩人,于你们却是事为两全,并不算是偏向一面,强行出头。如你不听良言,我不过稍添麻烦而已,事一传将出去,你全家大小,连猪狗都休想有一条活命。”
凤娃机警,见他疾声厉色,说得如此情形重大,将信将疑,悄声说道:“四达说得这等厉害,难道我得罪了皇帝他爸?”侯绍冷笑道:“你得罪皇帝他爸,即便兵马到来,好汉打不过人多,还有一个逃呢。这事要被他的好朋友知道,如无他留下的凭证,你们逃上天也无用呢。”金鹏、凤娃听出所言不虚,好生骇异,忙问究竟。侯绍道:“你们可知今晚庭玉闹鬼,拿话骗我与他助拳,我为了救他,无心中用辣手,将一位隐名多年的前辈老英雄伤了么?他虽因一时大意,梦想不到我会突然出现,至多还有三天活命,但是事不算了。休说被天门诸老得知不肯甘休,他当年那一群干儿子女,内中只要有一人知道,你们就休想再吃年饭,怎不乘我在此,事又是我所作,送他一个全面,遮盖过去,反倒不依不饶起来,真混账透了!”
金鹏、凤娃来时匆勿,只听说苏半瓢毁了黑飞鱼图记,狗子约了侯绍寻去理论,狗子吃半瓢点倒,侯绍原本赶过相助,不知怎的,又和半瓢成了一气,喝禁众人,不许上前救护;狗子现被半瓢点倒擒去,放在身旁,尚未回醒,二人只此独子,爱如性命,便急怒交加,纵身下床,披上衣服,一边穿一边跑。报信的人震于积威,见他夫妻暴怒,已然起身,不问哪敢多说?脚程又追不上,所以一切的事都不清楚。转疑侯绍遇见旧友,吃里扒外,敢怒而不敢言,凤娃更记着半瓢破坏狗子婚姻之仇,满拟他有家业在此,不会他去,暂令丈夫出面搪塞,等侯绍一走,便去寻苏、江两家的晦气。及至听说半瓢已被点中要害,三日之内必死,又提起死者是天门诸老至交,金鹏还在惊疑,凤娃倏地想起一人,立时心中一紧,面容失色,凑近前去,悄间道:“那姓苏的,莫非是二十年前名震江湖,先叫无名侠士,后来真名显露,自称独叟的吴老英雄么?”侯绍道:“谁说不是?不但他,便是你说那拒婚的江小妹,也大有来历,一样是惹不起。我适才心乱,没顾得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