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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出方才的隧洞口,赏金猎人向身后瞥了一眼,只见女子仍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若有所思。他翻了个白眼,突地停住脚步,女子却没有丝毫反应,低着头一头撞在了他背上。
“啊?对……对不起。”莎多尔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揉着自己的额头。无巧不巧,她刚好撞到了赏金猎人背带上的金属搭扣上,虽然隔着一层外套,还是把她前额撞红了一片。
“他说的那个穿灰衣的人,你认识?”
“啊?谁说的,什么人?”
“莱姆斯-沙洛斯,就是刚才差点把酒瓶砸到你头上的那个。”
“那个大汉?我怎么可能认识。”
“别装傻。”赏金猎人略微一眯眼睛。“我是说他口中的那个穿灰袍的人。你的仇人,还是同伴?”
“什么穿灰袍的人……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女子目光闪烁,语气却是轻描淡写。
“把你那点小把戏收起来。对于任何与任务有关的信息我绝不会放过,所以别想蒙混过去。”
“你有什么权力知道!”见遮掩不成,女子索性一横眉毛,瞪着赏金猎人开始耍赖。“是你说的,我们现在是雇佣关系,我……我就算不告诉你又能怎样!”
“那就别再跟着我,或者付我一笔额外的酬金。的确不会怎样,费伦偷渡来的年轻小姐。”
莎多尔又一次目瞪口呆。费伦作为法琳娜——与瓦尔基莉相对的光明与秩序的半神——的前主祭地,与达卡芙向来处于敌对状态。。虽然近两年由于法琳娜的陨落,有很多人试图移居到达卡芙这一边,但成功者寥寥;就算成功通过了边境,在对方一边也需要隐藏身份,否则就难免要被当做间谍调查,吃上十几年的牢饭也毫不为过。她从穿过边境以来一直小心翼翼,从没想过会被人识破身份,不想却在这里被人一语道破了。
“看来我猜对了。”赏金猎人耸耸肩。“从你对达卡芙的态度上就能看出你是那边的人,恐怕还地位不低。我没说错吧,怀特迈恩小姐?”
“我……我的确不喜欢达卡芙,但是单凭这一点你怎么能说我是费伦那边的人?”
“别把我当傻瓜,小姐。”维尔有些不耐烦地皱皱鼻子。“莱姆斯说的那个徽记,虽然还没多少人知道,但那是费伦‘光复会’的标志,由法琳娜的祭司们组成,致力于让她复生的秘密组织。你跟他们认识,这说明了什么?”
女子无言以对,心神不宁地低下头,嘴唇微微有些颤抖。
“幸好我还有些见识,也要谢谢你那同僚的不小心,否则我还真难断定这些。或许那孩子也不是你亲生的吧,亲爱的祭司小姐?”
出乎赏金猎人的意料,这个称呼却像是给了对方重重一击,莎多尔的脸色骤然灰暗下去,眼神也暂时失去了光彩。
“我……已经不再是祭司了,但是她的确是我的女儿。”
“如果你不是光复会的人,他们为什么又要冒险到达卡芙来找你的孩子?”
女子犹豫了一下,下定决心一般仰起脸。
“我女儿……他们认为她身上有些特别的东西,对于他们达成目的有帮助。所以他们一直不允许我们母女离开费伦,这次她被人抢走,我也是费了好大周折才算逃出来的。”
“现在跟我说说你女儿,还有你是怎么找到达卡芙来的吧。”
注意着莎多尔的表情,赏金猎人满意地看到了听天由命的神色,还有那不易察觉的一丝茫然。的确,现在她没法凭自己的能力找回女儿,又有把柄握在别人手里,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她是在我家里被人抢走的。”
简单得让人起疑。
*
一个月之前,费伦,雷雨夜。
案头跳动着的烛火暗淡,只能映亮附近这一小片空间。一直伏案工作的女子坐直身子,用手背贴了贴额头,有些发烫。她面前的厚书页上排列着一行行工整秀气的花体字迹,这是对光明之父的祈祷文,不过尚未注入圣力,所以并不能像正式完成的祈祷书那样每个字都发出淡淡光芒。或许是感觉有些不适,她起身去找水喝,却不小心碰翻了手边的墨水瓶;她身边摇篮中的女婴被惊醒了,开始发出断断续续的啼哭声,女子忙不迭丢下羽毛笔,连翻倒的墨水瓶都来不及管,把婴儿抱在怀中轻声安抚。
“不哭,不哭。小露妮怎么了,饿了么?”
感觉到母亲的温暖,孩子渐渐停止了抽泣,眼角上犹自挂着晶莹的泪滴。
“想要妈妈抱吗?别哭了,嗯……”
怀抱着孩子静静坐了片刻,女子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眉头一皱,深深叹了口气。
“露妮乖,妈妈要先离开一会,嗯?”
孩子立刻咿咿呀呀地抗议起来。
“但是今天晚上妈妈必须把这些东西写完啊。明天就是大主教爷爷给的期限了,如果写不完明天就拿不到钱,这个月就得饿肚子了啊。”
孩子毫不理会,继续抗议。
“好吧好吧,妈妈陪着你,让那些有的没的统统走开,什么都没有我的小露妮重要。嗯?”
烛光许久没有挑亮,显得越发黯淡了。女子换个姿势抱着孩子,低声哼唱起一首摇篮曲。
或是光明笼罩世界,或者阴影占据一切
无论何时我的孩子啊
我就在你身边,静静看你入睡
不要畏惧梦魇,更无须惧怕黑暗
我就是那枕边的烛光,亲爱的让我给你一点温暖
纵然一切都已不再,但你就是希望,你是我的未来
光明永随你左右啊我的孩子
你不会迷路,更不会感到孤单。
女子的嗓音有些沙哑,但是对于一个困倦的孩子来说,还有什么能比得上母亲的歌声呢?在她唱完最后一句的时候,孩子早已安然入睡;把她轻轻放回摇篮中,女子发了一会儿呆,忽然自嘲地笑了一下。
这首歌谣在亚美尼亚已经流传了数百个世代,却与她此刻的心境如此吻合。俯身轻吻一下孩子的额头,女子转身去收拾方才打翻的墨水,随即坐到案头重新开始工作:纵然失去了祭司的身份,但十几年来浸润出的对神圣咒文掌握的造诣依然能让她赖以谋生,这也不能不说是残酷命运的一点小小恩赐吧。
刚写出几个字,女子的右手忽地一抖,羽毛笔在厚实的纸张上划出一道小勾。后颈上锐器的寒意透彻骨髓,不知何时,一个全身黑衣的男人依然悄无声息地摸到了她身后。
“你……你是谁?”
“原谅我,怀特迈恩小姐。我无意伤害你,所以请你也配合一下。”
似乎被男人的行为提醒,女子颤抖着把手伸向身边的摇篮,那里早已空空如也。被惊醒的婴孩在对方手中发出清亮的啼哭声,女子刚想跳起来抢夺,却已被一记肘击干净利落地放倒在地。
“如果不是必须,我不会对女人和孩子下手。”男人的声音低哑,听上去竟像是深深负疚。“请原谅我……为了法琳娜,为了崭新的世界。”
“强盗!把我的孩子……还给我!”完全没有听进他的话,女子疯了一般挣扎着爬起身试图阻止男人,但他却已飞快地退出房门,等到她追出去的时候,对方早已不见了踪影。
“然后的几天,我一直在四处打探,那人似乎也不太小心,我总是能打听到他的消息,或许也是因为他带着露妮吧。直到穿过边境,我才彻底跟丢了他,所以才到达卡芙来碰碰运气。”
*
抽噎着断断续续叙述完这一切,莎多尔的情绪已经有些失控的迹象了,毕竟回忆这些场景对她也是莫大的负担。
“为了崭新的世界啊。看来确实有些内幕。”赏金猎人饶有兴味地摸了摸下巴,注意到了女子内容丰富而刻毒的目光。“小姐,你在等什么?等待我的怜悯和安慰吗?很抱歉,我不会这些。”
“你……”
“现在你可以请便了,怀特迈恩小姐。或者为了安抚你那受伤的小心灵自己躲到角落里哭,或者乖乖闭上嘴巴跟我走。怎么样,决定了么?”
女子低着头,几滴晶莹的眼泪滴到她的鞋面上。
“女人就是麻烦。”厌恶地撇撇嘴,赏金猎人转身就走。女子一惊,犹豫了一会,狠狠抹了把眼泪快步跟上。
“你知道她在哪儿?”
“八九不离十。”
“我不相信。”
“我不知道你女儿怎么会跑到领主馆变成卢卡斯领主的孩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又被劫走了。但是全达卡芙唯一可能跟领主过不去的人,以及那个仅有的会说出‘为了法琳娜’的赏金猎人,恰好是同一个。我觉得只要我找到他,一切就都明白了。”
“你是指……”
赏金猎人突然停住脚步,转回身来直勾勾地盯着她。
“你……你要干什么?”
被维尔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