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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礼节繁缛复杂,不断的寒暄,亲吻,微笑,不同语言在大脑不停地打转,也难免有点累了。
这时长长的走廊已经到了尽头。
蓁宁打起精神来。
宴会大厅的门在眼前被徐徐拉开。
宽阔的宴会厅中一张长桌,杯盏之中灼灼光芒闪烁,温暖的灯光伴随着绸缎衣料悉悉索索的细微声响,闪烁的光华混杂着美酒和烟草的气息,浓郁香气和喧闹袭面而来。
场中围桌交谈的男士被声音惊动,交谈声短暂地停了一秒,然后座中男士们纷纷起立,顺手扣上了西服扣子。
杜柏钦捧了杯酒,身侧坐的是约旦王国的次子,哈希姆王子正兴致勃勃地谈起他上周新置的一架EC145,杜柏钦坐在宽大的沙发中,微微侧了身以示礼貌,脸上的神情却是一贯的冷冽,偶尔微笑着回应一句,连微微牵起的嘴角,都带着些许矜持的锐利,他眼光看到王室的女性成员进入,两个男士微笑着低声一句,默契地暂停交谈然后站了起来。
杜柏钦礼节性地朝门口望去,衣香鬓影之中数位高贵艳丽的女士步入,礼貌巡视而过的一瞬间,他的视线骤然停顿,瞳孔微微一缩,便再也无法移动。
几乎是同一个瞬间,蓁宁也看到了他,两人的视线在半空骤然交汇。
蓁宁的肩头微微一抖,那一瞬间掩饰不及的惊惶失措的目光,刺得他心头一痛。
蓁宁的心头炸出一个大洞,全身的冰寒的凉意袭来,勉强支撑着站立,她真怕自己下一刻就忍不住立刻拔足奔出这个大厅。
四周的水晶茶盏,墙上的黄金壁灯,仿佛都变化成了獠牙怪兽,她觉得背上冷汗正涔涔地落下。
她就知道命途难测,而她不过是浮沉之间最无助的一个泡沫。
她就知道纵使她躲得过他,也躲不过劫难一般的命运。
杜柏钦一动不动地望着她,最初的震动从心头散去,他的意志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目光慢慢带出了一丝冰冷的玩味。
男仆恭敬地俯身,伸手拉开凳子,动作整齐划一得如同一场表演,男士们迎上前来微笑,亲吻,桃木凳子发出轻微的拖动声。
拉妮娅王后走到国王身侧,亲热地贴了贴丈夫的脸,蓁宁看了一眼,的确是很私人的家庭宴会,并无朝中机要大臣,出席的都是国王的家庭成员,杜柏钦此行是以王室宗亲的身份来访,随行的只有一位墨国的亲王王子和几位王室官员。
杜柏钦微微欠身,带了一点得体的矜持,轻声同王后寒暄。
法蒂玛被她母亲牵过来,杜柏钦躬身,执起她的小手,印下轻轻一吻,十足优雅的绅士做派:“晚安,公主殿下。”
拉尼娅王后这时说:“这位是法蒂玛的翻译束小姐,束小姐是中国人,此次陪同法蒂玛接待香港的小朋友,束小姐是位优秀的调香师,能说流利的阿拉伯和墨撒兰语。”
杜柏钦视线这时转到她的脸上。
蓁宁仰头看了他一眼,随后低垂了目光,手交叠在身前,轻轻屈膝,低声细语一句:“殿下。”
标准礼节王室礼节,带了一点点的陌生的疏离感。
蓁宁听到自己的声音,两个字像是从喉咙中挤出来的一般,又干又涩。
杜柏钦看着眼前的女人,她低着头,温顺乖巧的样子,长睫毛下一片浓重的阴影,遮住了脸上的所有表情。
她做得这么好,这么得体,这么平淡无奇,这么若无其事。
很好,很好。
心底的寒意一股一股地往上涌,杜柏钦微微抬手将她扶了一下,低沉悦耳的音调没有一丝起伏:“晚安,束小姐。”
蓁宁随后从他跟前退下,转而低着头将法蒂玛抱入了椅子上。
国王和王落座在长桌的一前一后的主座上。
杜柏钦坐在国王右首,对面是国王的长子。
蓁宁随着法蒂玛坐在左侧的末席。
隔了一桌子觥筹交错的宾客,水晶杯盏光华流转,满座都是谈笑晏晏,主客频频举杯,杜柏钦在同身侧客人交谈的间隙,视线的余光轻轻掠过她的方向。
灯光折射出她的安静柔和的一张侧脸,她纤细洁白的手指,搁在深紫色天鹅绒的桌布上,柔若无骨一般。
白色丝缎晚礼服,一抹简洁的蕾丝装饰衬出凛冽的深深锁骨。
她一直微微垂首,保持一个得体的姿态,偶尔低声对法蒂玛说话,然后微微抿嘴一笑。
两个人隔得太远了,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她的脸始终没有转向他这一边。
到晚上九点,小公主果然困倦,蓁宁如获大赦,随着告辞离去。
杜柏钦看着她的身影,瘦的身体,苍白的脸和敏感和眼眸。
曾经星光熠熠的眼睛,如今已经似古井无澜,只有偶然一窥,才可望见深处坠入海面的点点星光。
她整个人散发着惊心动魄的美。
哪怕他们在吃了一顿饭,可是她整个晚上只看了他一眼,就那一眼,她看他的眼神——凄惶的,惊恐的,实在是太冷了。
目送着公主的车辆驶离,蓁宁转身坐入车中,抬手动了动,才发现整个背都是僵硬的。
蓁宁这时方才恍然回过神来,看了看周围漆黑的车窗,自己独自置身在一个安全的密闭空间,她抬手捂住脸。
滚烫的泪纷纷落下来。
前面的司机只沉默地开车。
回到礼宾司的大楼,蓁宁已经平静下来,向司机道了谢后独自回到了酒店的房间。
她有条不紊地洗漱更衣,和家里打了个电话报平安,然后准时上床睡觉。
她的工作就此算结束,第二日王室的秘书官员来送别她,言辞热情得体地感谢了一番,留下了不菲酬金。
中午蓁宁打包好行李,看了一眼已经签发的机票,又看了一眼房中的座机。
她坐入沙发,只沉默地等待着。
蓁宁的直觉如此敏锐,如果事情注定要发生,她已经非常镇定。
她坐在沙发中,一直到日暮西下,房中的光线渐渐暗淡,心底被焦灼烤炙着,房中的冷气开得充足,额角也慢慢地地沁出了一层薄汗。
蓁宁咬了咬唇,站起来抓起桌面的机票,抬手要拨电话招车。
就在堪堪触到电话的那一刹那,电话铃响骤然大作。
半个小时之后,她换衣下楼,搭出租车往城中的地标安曼去。
酒店的套房,厚厚的地毯,长廊幽深寂静。
四十九层只有一间套房,走廊留了一盏灯,男人笔直如一杆标枪一般立在电梯口,是熟悉的脸孔,杜柏钦那位忠心耿耿的侍卫长对她行礼:“束小姐。”
伊奢引着她走过走廊,轻轻推开了房门,蓁宁缓缓地走了进去。
这是个大得吓人的顶级套房,宽阔的玄关处大捧的百合花香幽幽,原木格子装饰摆放着精美饰物,远远的起居室的门半敞着,透出零星些许光线。
蓁宁在门口站定了。
一切都隐蔽在黑暗之中,仿佛是要吞噬一切的洞穴,她缓缓地吸气。
蓁宁抬手敲了敲门。
“进来。”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感|□彩。
蓁宁走进,反手掩上了门。
房内点着一盏落地灯,蓁宁这才看清他,坐在沙发中,身前一张办公桌,电脑还未合上,屏幕散出微微蓝光,衬得他脸色有几分白。
杜柏钦抬头,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话。
他一直是好看得过分的男人,五官立体,鼻梁挺直,在仕途和军界多年的磨练使他早已褪却了她在象牙塔初识他时的青涩和温和,余下的只有愈来愈沉稳的内敛锋芒。
所以不过是淡淡望她的那一眼,已经是刀刻一般凌厉的目光。
蓁宁的呼吸慢慢地消失,鼻腔之间越来越重的是窒息的感觉,那男人的一束目光,仿佛一只手,狠狠地扼住了她的咽喉。
杜柏钦看着她。
她站在房内,套间内宽大得过分,她就站在离他尚有一段距离,仿佛不敢再靠近一般,止住了脚步。
她依然像在宴会上看到的那样,瘦得过分,没有那晚的精心打扮,素脸着一件白色的衬衣,更显得有几分可怜。
两个人在屋内沉默。
灯光昏暗的酒店套房,隔了数米的距离,两人亘古的沉默,她未料到会在这里遇到他,再遇到他之后,她却清楚知道,他想必不会放得过她。
两年不见。
却已经是咫尺天涯。
过了好久好久,杜柏钦对着沙发点了点头,吐出一个字:“坐。”
蓁宁在他的对面坐下来。
杜柏钦声音很平,寻常得如老友叙旧:“许久不见,过得还好?”
蓁宁亦平静地答:“托福,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