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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层到四十二层是集团的办公地点。赵英杰对那个商场当然是熟悉的。他经常陪妻子漆晓军来逛。那是一个很高档的商场,里面的商品质优价高。很多的商品,都是针对白领和成功人士的。漆晓军倒也很少购买,但她喜欢逛,因为这里的服装更新快,代表着时尚,并引领这个城市的服装潮流。偶尔,她还能从优惠特价长廊里,淘得一些精品,高兴得不行。
赵英杰接过茅总递来的名片,看到她的全名叫茅海燕。心想:这名字倒还挺女人的。至少,比自己的妻子漆晓军这名字更女人。看她的年纪,倒也不算大。估计也就是四十来岁的样子,剪着短发,圆脸,白皙。眼睛挺大的,也很有神采,想来年轻时是很不错的。现在比较胖,看上去很富态。到底是老总,举手投足间颇有些气度和派头。与她一比,小王和小喻就都显得分量不够了。事实上,别的男性也都没有了分量。整个桌上,仿佛就只有她了。她叫来小姐,给每人上一只大闸蟹,一盅巴鱼(学名为“河豚”是生活在沿海内河里的一种鱼类,有剧毒,但肉极鲜美)汤,再上一瓶白酒。她在隔壁宴请客人,喝的是五粮液,所以,她要的还是同样的牌子,并让小姐把账单记在她的名下。虽然方言和赵英杰都表示不能再要白酒了,但她的话根本不容你反对。当然,你反对了也没用。
本来已经快要结束的饭局,因为茅总的到来,重新掀起了一个高潮。而相比之下,前面的过程,一下子显得非常的黯然了。茅总的语气坚定而风趣,她说,她天天和生意上的客户往来,把自己弄得一点文化也没有了。现在,她要和大家喝两杯,沾沾艺术家们的文气(事实上,这里真正的艺术家,只有赵英杰一个,但她说“大家”显然又把在座所有的人都“抬举”进去了)自然,茅总是女中豪杰,坐下后立即活跃了气氛,而且频频地主动出击(当然,主要是针对赵英杰)几巡下来,不但不见醉意,反而仿佛是愈战愈勇。而赵英杰,慢慢有了麻木的醉意。
“晚上还有什么安排吗?”
茅总问方言。
方言含笑,反问她,“你有什么安排啊?”
茅总就对方言说:“要不吃了饭我们一会去唱卡拉OK?我好些年不踏进那场合了。可我今天想和我们的歌唱家合唱一支歌。”
方言就看着赵英杰,眼里充满了一种期待。赵英杰记不得自己什么时候去过卡拉OK了,也许是十年前。那时候年轻,也好奇。但去过几次后他就再不去了。说真的,他心里很反感那样的场合。听上去茅总的嗓音还不错,但事实上对歌唱艺术而言,重要的不仅仅是嗓音,而要很好的乐感,要有很好的领悟能力。但她显然比较自信。成功的商人都是自信的,以为自己样样都行。
说真的,赵英杰不想去。
“走吧,我要听听我们的歌唱家的歌声。”
茅总以一种不容推托的口气说,并且热情地拉住了赵英杰的手。
赵英杰感觉到她的手,柔软而绵厚,热热的,有些汗。他有些不自然,她太亲热了。
“要不要把周局长也一起喊来?”
茅总咯咯地笑着,问方言,“他约我好几次,说一起吃个饭。我一直没得空。”
方言笑笑,说:“这事就不要喊他了,你把我们乔院长喊来倒是可以的。”
“老乔就算了,”
她笑着,说,“他这人不好玩。”
“她跟周局长挺熟的,关系比较好。”
方言小声对赵英杰说。
赵英杰“噢”了一声,知道是遇上了人物了。
那天是个星期天,赵英杰和漆晓军一起挤在厨房里。漆晓军在择着菜,赵英杰在水池上洗着碗。这个厨房的确是太小了。当初他们刚分到这个房子的时候真的是非常高兴,可慢慢地他们就发现了许多问题。现实生活让他们感到了不知足。
主要是因为有了比较,有了参照系。原来你没有房子,是零,有了一,你就很知足了。可是,当你有了一,看到别人是二,甚至是三,情况自然就不一样了。很多人有了更好的住房条件,而他们现在还窝居在这样一个狭小的地方,一住十多年,心里自然就不太舒服。他们需要改善。尤其是漆晓军,很是羡慕那些已经买了大房子的人。她是女人,她需要有一个漂亮宽大的厨房。每当做饭的时候,她对厨房空间的窘迫,是相当的不满。
赵英杰有个习惯,只要他不演出,不出差,他就喜欢在厨房里帮着漆晓军做些家务。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是一个很不错的男人。漆晓军的那些女同事,有时候来他家,正巧看到这样的情景,也非常羡慕。毫无疑问,赵英杰与她们的丈夫相比,感情上要更细致,更体贴。漆晓军有时在电话里和她的同学或是朋友聊天,也会悄悄地说起他这样的好处,——女人们在一起常常喜欢议论丈夫和孩子。赵英杰也满意自己在大家眼里这样的形象,有时,甚至忍不住自己也想:我真的是个很不错的丈夫呢。
夫妻俩有时就是在厨房里交流思想。
他们各有各的工作,时间有限,所以,谈天的时候大多在厨房里,一边干活,一边聊天,议论着社会上的各种事情。有时,两人的意见高度一致,有时,却不尽相同。甚至,还会大相径庭。大相径庭也没什么,因为他们从事着不同的工作,出发点不同,理解也就不一致。求同存异。只要不涉及他们本身,他们不会就某个问题进行争执。而家里的事,一般而言,赵英杰都是依着漆晓军。
他让她做主。
女人需要有当家作主的感觉。
另一方面,赵英杰本身也不是一个喜欢烦家务的人。比如说,添置什么样的新家具,换什么样的窗帘,买多少国库券,等等,他都不太关心。照他的理解,都是无所谓的事情,一切由她自说自话做主。
“我昨天看到吴灿然了,好像买了一辆新车子。”
漆晓军说。
“他挺活络的,”
她这样评价说,“整天忙。图个实惠。”
事实上,赵英杰早就知道吴灿然买车了。而且,那车买了其实已经有大半年的光景了。她那样说,有几分鄙夷,也有几分羡慕。更多的,其实是一种妒忌。大多数女人心胸都小,爱妒忌。漆晓军当然也不能例外。偏偏赵英杰对此并不羡慕。他对拥有小汽车一点兴趣也没有。男人小时候对枪械,成年后对汽车,应该说是有一种天然的兴趣。而赵英杰,好像天生的缺那根筋。当然,他并不认为是一种缺憾。
他有他自己的精神世界。
吴灿然和赵英杰算是同班同学,他们是同一年从音乐学院毕业分到了市歌舞剧院的。说真的,吴灿然无论从哪方面看,条件都不如赵英杰。吴灿然也知道,自己的天分不如赵英杰,在艺术上不可能有大作为。分到歌舞剧院后,他基本上不在业务上追求。随遇而安,不求上进。但他活得很快乐。他是个很现实的人。他们过去是很好的。在赵英杰结婚后,吴灿然经常到他们家来“蹭饭”不仅“蹭饭”还经常用他们家的电话,打长途电话。吴灿然当时在追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女孩子,那是他们的同班同学。在赵英杰看来,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那个女同学同样也是志不在歌唱艺术,而在于一些更实惠的东西。果然,他在苦追了好几年后,包括在赵英杰家里,前后打了有一年半时间跨度的电话,以失败告终。
漆晓军那时候也还是比较喜欢吴灿然的,因为感觉他很幽默,滑稽,能带来不少的笑声。同样,当他受挫的时候,又激起了漆晓军的许多同情。有一段时间,她甚至张罗着给他介绍对象。而吴灿然也是很积极,见了一个又一个,可见了以后就都没了声音。——全是姑娘们看不中他。
社会上一般的女孩子对搞艺术的,都有一种陌生感。
由陌生而产生不信任感。
没了信任,就是不够安全。
吴灿然那一阵子是处于一种低潮状态,甚至都有些自暴自弃了。赵英杰也有些奇怪,吴灿然怎么就会那样的不顺。按照一般的道理而言,他的条件并不差啊,怎么就会没姑娘看中呢?
大概也就是在吴灿然的恋爱到处受挫一年之后,忽然他就自己谈了一个。那个姑娘是在电视台工作,不过她并不从事艺术,而是位会计。长得也很好,挺漂亮的。吴灿然感觉很好。很迅速地,他们就结婚了。而在他成家后,吴灿然就几乎一心只过家庭日子。
过得很好。
这些年来,歌舞剧院的人几乎是眼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