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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的司机是个非常年轻的、眉清目秀的小伙子,也许只有二十来岁。他并不多言,几乎一直是沉默的,两眼直视前方。
赵英杰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
“你的手很漂亮。”
他说。
她淡淡的笑了一下,好像有点不相信地抬起了自己的手,看了看。套在细长中指上的一枚铂金戒指很漂亮,是兰花型的,花心中嵌着一粒小小的钻石,晶莹剔透,非常明亮。估计它价格应该不低。可是,她怎么把它戴在中指上呢?
“这枚戒指也挺漂亮的。”
他说。
她说:“跟了我好几年了,还是我做姑娘时,我爸爸买给我的。”
“你这手型戴着钻戒,可以拍广告了。”
“我的手不算好看。我小时候经常咬自己的指甲,啃得都秃了。”
她笑着说。
赵英杰也笑起来,显然她是谦虚的。
“好多人小时候都有爱啃指甲的毛病,尤其是成绩不好的孩子,回答不出老师问题来的时候就喜欢啃指甲。”
他戏谑说。
她笑起来,斜了他一眼,有些害羞地轻声说:“讨厌,其实我小时候成绩还可以啦。我高考的时候是想考警察学校的。”
“为什么?”
他问。
她笑起来,说:“我小时候就觉得警察很神气。”
赵英杰感觉她真的是很可笑,她的气质和性格,显然很不适合当警察。
夜色越来越暗,远远地,他们已经看到了远处的城市高楼。灯火辉煌。感觉是快到家了。赵英杰心里忽然生了一股惆怅。他发现林青青的手,这时已经放在了大腿边的车座上,离他很近很近。他也说不明白,为什么他有了一种很强烈的亲近她的欲望。他鼓足了勇气,伸出手去,捉住了她的手。
在捉住林青青的右手之前,他想得很复杂。让他意外的是,她惊了一下,最先被捉的那两根手指抽搐着想退缩,但并没有拒绝,而是继续留在了他的手里。他内心获得了一种欣喜。干脆,他就完全掌握了她的手。他看她的脸,却发现她的脸别向了另一侧。
她不看他。
车内一点声音也没有。
他感觉她的手热热的,绵绵的。
“快到了。”
他说。
她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然后从他的手里抽回了自己的手。
他听见她叹气了,是心里在叹。
他也叹了一口气,也是心里在叹。
这次分手后,他们有好久没有联系。赵英杰忽然感觉心里很想她,但是他忍住了。他感觉那样发展下去是不对的。他要控制自己。
不能放任自己,他想。也许,那会是一个错误。
内心里,他有了一种小小的犯罪感。
浅浅的自责。
但是,赵英杰也在想:以后更要好好地对待她。
她是一个很好的女人,善良、温情。
新歌剧还在打磨中,但领导已经是急不可耐了。一边打磨,一边已经开始决定送戏下乡,说是要看看群众的反应。首先去的是部队某炮兵团,先后演出了三场,场场获得了官兵们的欢迎。官兵们用非常热烈的掌声,表达他们的喜爱。尤其是那些下士们,他们黎黑的脸兴奋得有些泛红,漆黑的眼睛闪着光芒,紧盯着台上的演员。他们平时里没有机会走进剧院,难得演员们能靠他们这样近。他们咧着嘴,露出一口灿烂的白牙,笑着。每当一曲终了,他们就使劲地拍他们那双粗糙而厚实的手掌,呱呱的。而且,女演员获得的掌声,要更热烈些。一方面因为歌喉,另一方面则因为性别。郑兰兰在台上,是很抢眼的。她扮相很好。她把赵英杰的风头全盖了。赵英杰当然也不介意。圈内的人都知道,业务上,赵英杰是最好的。在整个歌舞剧院,他是最为出色的男高音。
就在赵英杰下部队演出的前一天,漆晓军和他吵了一架。漆晓军不满意他出去。她说她最近学校里特别忙,而他一走,孩子就没人接送。往常,孩子都是他来接送的。当然,客观上也是因为他上班时间要比她自由一些。平时,他已经是尽量少出差了。他就对她说,能不能让她父亲帮忙,接送两天。她一听就火了,说:“我父亲身体行吗?你倒会惦记着他。”
“可是,我又不能不工作啊?谁都有工作的。”
赵英杰说,“单位里让你出差,你能不去吗?我只是让他临时帮一下嘛”事实上,这只是一桩小事。漆晓军也完全可以让她的父亲来帮忙。但是,那天她就特别地生气,想发火。
她的怒火让赵英杰很生气。
他从来也没有想到她会为这样一点小事而发那样大的火。莫名其妙。不可理喻。她的脾气是在变,但他没有想到那天她会变得这样坏。第二天早晨,她独自上班去了,他只好把孩子送到学校,然后又给岳父打了一个电话。岳父倒是一口就应承了。他给她打手机,她却不接。打到她办公室,同事叫她,她语气冷得很。
赵英杰就想:她现在怎么这样对待他?作为丈夫,他不称职吗?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而自己,难道对她不好吗?不,毫无疑问,他是一个很不错的丈夫。也许他不能和那些对老婆唯唯诺诺、言听计从的男人相比,但在他们歌舞剧院,他却是有名的模范丈夫。
从部队回来的那天晚上,到家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了。到家时却发现家里黑黑的,空无一人。在此之前,他给漆晓军打过电话,告诉她晚上回来的。他晚饭还没吃呢。本来他是可以在单位边上的那个小饭馆吃了饭再回家的。大家都在那里吃了,只有他急急地要往回赶。姚副院长说:“你赶回去干吗?这时候肯定没饭吃的。”
赵英杰笑笑,还是坚持回家。他不必要吃热汤热菜,有口剩的,能填饱肚子就行了。他想过了,对漆晓军,自己的姿态还是要低些。低些,再低些。谁让她是女人呢?过去每次发生争执,也都是他先妥协。妥协是男人的一种义务。
他往岳父家打了电话,漆晓军接了电话,告诉他她不回去了。从她的口气里听得出,她还在赌气。“昨天有个女的打电话找你。”
在放下电话前,她说。会有谁给他打电话呢?就算是女的打电话,又能说明什么问题呢?过去在家,也是有女的打电话的,大多是工作上的事情。她过去是从不说什么的,现在所以说,无非只是想表达她的不满。赵英杰心想:到底还是女人。女人的小性子是奇怪的。
赵英杰泡了点方便面,吃了,洗漱后就休息了。临睡前,他还在心里想:她要使性子,就让她使一阵子吧,一阵子过去也就好了。
第二天上班,乔院长对他说,院里又请来了北京的两位专家,观摩歌剧。然后,进一步听取意见,进行修改。歌剧的核心创作、演出人员,两天后要集中住在南郊宾馆,和领导、专家一起,再讨论,再商榷。赵英杰心里很清楚,其实再要怎么修改是不太可能了,除非整个推倒重来。这当然是完全不可能的。经过这几个月来的修改、打磨,整个歌剧已经基本定型了。现在所能做的,最多只是在细端末节上,再做点无关紧要的小动作。领导的真正意图,并不在于修改,而是要增加这两位专家对本出戏的印象。这两位专家在圈里都是重量级的人物。这种重量,也不是说他们的艺术造诣有多高深,而在于他们的特殊身份,——他们分别是国家级艺术评奖委员会中的主任委员和副主任委员。
局里很希望这出歌剧能够获得大奖。
大家都很清楚,排戏就是为了获奖。
获奖对谁都是重要的,尤其是对于领导和主要演员。
因此,为了获奖,大家都要倾注很多的心血。戏的好坏是一回事,而能不能获奖又是另外一回事。这当中,评委的分量和作用就显得太重要了。谁都知道,作品的好坏和能否获奖,有时候并不成必然因果。不,甚至可以说,经常是不成必然因果。于是,为了能确保获奖,你就必须在评委身上花功夫。当然,事实上,对于那几个评委而言,各地都在请,取胜的关键就看谁使出的手段更能打动他们的心了,更能诱使评委们在最后的关头,投他们一票。局里对这出戏非常重视,志在必得。怎么必得?那就是提前做工作。工作做得越早越好,越细越好。
还是在江南剧院,一切都是按照正式的演出进行。演出一结束,专家们(其实就两位)就一致称好。从人物造型,到舞台灯光,从音响效果到布景设计,都非常的出色。他们也对主要演员,尤其是赵英杰和郑兰兰,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