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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瞥一眼归藏,川戊古怪一笑后抬脚隐进了夜色中。
回程的路,似乎长得没了尽头。
一个人,一袋米,重复着简单的提脚动作,前方是一望无际的黑,后方是吞噬一切的暗。走得久了,甚至会生出天地间只剩自个儿一人的错觉与惶恐。
随之而来的,便是无法承载的绝望。
走到一半,川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死死搂着那袋白面就嚎啕大哭起来。
却连哭声,都被无尽的黑撕个粉碎。
后来,还是咬着牙挪回了雁荡城。走了整整一夜,身上出了一层白毛汗,被北风一吹,又变成了硬邦邦的碴子裹了满身。走到后来,川戊总觉自个的手啊脚啊的,全都丢在了半路。来回两百多里路,日夜兼程靠脚丈量。若不是头天夜里有川夷招待的一桌饭菜,只怕会活活累瘫在半路。然后,因为极寒的天气,跟那一袋细面一道冻成坨。
哈,史上第一个冻死的皇子。
这么想着,川戊又咧咧嘴,冻僵的唇却没法配合着摆出点自嘲笑来。
按理,总该第一时间奔回家中才是,偏生到了家门前又改了主意,只悄悄把面放在门旁,人倒是又转了脚朝操练场走去。总觉着,怀里揣了一宿的钗子不快些送出去,就该碎了裂了消失不见了。
或许,潜意识里还有祟念,要喝一碗热乎乎的豆花,才能活。
到阿江家门前时,赶巧着阿江端了盆出来倒水。一眼瞥见大清早就杵在自个家门前的主,那按理最快也要天黑才能回来的主就那么大赖赖站在自个眼前,说不惊讶也是假的。下意识瞥一眼那人身后,没瞧见旁人,甚至也没瞧见自家的牛车,小小惊讶过后阿江又生了了然,唇一咧,人冲着川戊就轻轻笑起来。
“你,能不能给我做一碗豆花?”
川戊狠狠垂着头,忍了半宿的眼泪又有了要冒头的冲动。
“只要一碗就好。”
☆、心魔
一碗热乎乎的豆花就摆在眼前,香,香得撩人心魄。
川戊微垂了头看着,却独独不肯动勺。阿江奇怪,却不催促,随意擦一把湿漉漉的双手后就坐在了川戊对面,似笑非笑地,却是无声地陪伴着。
川戊的头,垂得更低了些。
“二十五年前,我额娘还只是个嫔妃,长相好,却不得宠。好不容易争来了宠幸的机会,也算她运气好,怀了所谓龙种。怀胎十月,生下了我哥川巳,一年后,又生了我。于是,龙颜大展,封了她做后,也连带着多分了几多疼爱给我们兄弟两人。这些事,天下皆知。可天下人不知的是,一年后出生的我,与川巳,本该同日而诞。”
阿江一愣。
垂了许久的头终于肯抬起来,眸底当真有泪光闪。明明就要冲破阻碍痛快着坠下的泪,却独独被主子狠狠扼住了不得解脱。
川戊又笑,嗓音跟着变得虚虚实实起来。
“我是个怪物。”
阿江的回应,是隔桌探了手来,安抚般轻抵在川戊手上。
“其实,在我额娘怀胎时,父皇已经染了重疾。哦,对了,那是昭告天下的说法,实际上,是被前兵部尚书扈辅暗中投了毒。撑着最后一口气不肯死,是因为听闻天下有奇药血菩提,有起死回生甚至长生不老之效。虽然最后并未寻到,也解了毒性命无虞了,那想要长生不老的心却从此扎了根。等我这个名义上的三皇子实际上的二殿下僵持了三年才诞下后,宫里人都当我是妖怪。妖怪,就要杀。可是,他们发现,妖怪样的二殿下,杀不死。利刃绞碎了心脉,却还能啼哭如斯,那异状吓坏了所有人。独独父皇,像是瞧见了希望。说来也好笑,若非当时额娘偷偷买通了太医院,只怕父皇会真个儿将我煮熟了拿来吃下肚子好延年益寿。最后,总算是以养做活药引为由才将我留了下来。自那以后,我的存在,便成了以贡献血肉做药引为由的苟延残喘。虽然,隔些日子就要挨上两刀,但能活着,我也没什么不满足。直到成人礼前的最后一日,有太医不忍,私下里冒死告知了我实情。原来,当初父皇不杀我,不仅仅是为有活血做药引,更主要的,是他身侧的方士进言,待我成年之日,体内自会有活丹长出。那时再杀了我剖出活丹服下,功效等同血菩提。因为那可笑的理由,我多活了十六年。更可笑的是,他们不知道,血菩提,其实就是我。”
“而那日,太医拼死相告的秘密,也被偶然经过的大哥听了去。自小疼我爱我的大哥,当时不曾说一言一语,隔日却自宫中消失,并且从此开始了浪迹天涯的生活。后来才知,他是去与父皇做了交易,穷其一生也会将血菩提找来奉上,条件是,不动我一分一毫。或许是真正血菩提的诱惑太大,父皇竟然允了。而我,也托了大哥的福,安安稳稳活了下来。可是,直到多年后,我才知道,这个世上最疼我的人,我的兄长,竟不是亲生。那个与我留着相同血脉的人,是姐姐,是大哥爱上的女子。大哥也好,姐夫也好,总归还是能做一家人,我都喜欢。只是我没有那福分享受一家亲。姐姐死了,大哥也被川夷砍成了残废。本来想着,就这么陪在大哥身边,哪怕日日挨冻吃糠咽菜,只要能守着他也是好啊。川夷却又跑了来,硬生掐断了我的念想。”
那碗白花花的豆花,突然生了一点涟漪,很快又静止不动。
“昨儿个在无上城,我瞧见川夷了。他要把我扔去遥远的南疆。没有我在身边,大哥该怎么办?”
那般成熟的男人了,颓然着呢喃时,瘦削的双肩狠狠蜷缩了,瞧在外人眼里便只剩铺天的可怜。真是,怎么能可怜成那样呢?简直让人横生无措。
阿江又说不得,也不能贸贸然起了身作出长姐家母一般的动作,最后,也只能愈发用力握紧了那可怜男人的手,眼里柔情盈盈。
川戊抬眼看回来,笑了。
“所以,能不能让我自私一点?阿江,等我离开雁荡城后,大哥,能不能托付给你?你会帮我照顾好大哥的,对不?就算你不愿意,哪怕是骗我一下也好。你同意了我的无理请求,一定会帮我照顾好大哥的,对不对?”
阿江也跟着柔柔笑,枯败的容颜居然也变得熠熠生辉起来。葱白的指在川戊的掌心里来回逡巡,竟是写起了回复。
那回复是,好。
☆、天涯
甫从阿江的家中出来,川戊就瞧见了木头样守在外面的冬小。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眉上都挂了一层白霜。
“又来换豆花?”川戊勉强笑着打趣。“来得倒是挺早。馋猫。”
“那会在屋里瞧见你回来了,结果没进去。大哥不放心,就让我跟过来看看。”冬小仰了头,脸上居然有悲伤?“你们在里面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三哥,你要走了吗?”
“昨儿晚上留在你大哥那儿睡的?倒是挺尽职,不错。”川戊一语带过。“走,回去。”
冬小却执拗着不肯结束先前的话题。
“三哥,你要走了,是吗?因为我不乖,所以你才会生气要走?”
川戊的脚提了一半,到底还是叹了口气。
“不是因为你。是三哥家里的意思。至于走,也是后天的事。”
说完,拿眼看着冬小,川戊下意识里也做好了准备迎接小鬼铺天盖地的嚎啕,甚至还认真开始考虑用什么话来安抚。哪里知道等了半晌,居然就等来了冬小的灿烂笑。
“没关系的,三哥,你放心走。大哥已经同意教我功夫了,以后,进山打猎就让我做,大哥那儿,我也会好好照顾。”
川戊愣,良久,才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声后抬手给了冬小一个不轻不重的暴栗。
“臭小子。”
后来,还是打发了冬小回家,自个儿则是一步三抬地慢慢朝草庐挪。设想了无数个借口,有理没理的,下意识就想把无上城里遇见川夷那事糊弄过去。可真等瞧见川巳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时,川戊又犯了浑,一个竹筒倒豆子就痛痛快快汇报了原原委委,甚至连酒楼里点了几个菜动了多少筷都报的一清二楚。
汇报完,川戊自个儿忍不住想先抽自己一嘴巴子。就是瞧不得川巳无声逼问的架势,简直死穴样。
那点出息。
难得,川巳听完也没多少反应,不见喜不动怒的,好像两人现下里谈论的是晚饭要吃什么而非从此两人天涯相隔云云。
瞧着川巳喜怒不显得回应,川戊心下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不觉又哀怨起来。好歹也相依为命了六年呢,如今分别在即,哪怕是装出点不舍也总强过这不荤不淡定回应啊。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