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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瞪大双眼,又是疑惑,又是羞惭,对方的剑法明明在自己之上,怎么却反而认输?而且更令他惭愧是:吕四娘看出了他的家数,而他对吕四娘的剑法却还模不着头脑。当下由不得抱剑作揖,道:“我认输了,你若要捉我,我束手就擒!”吕四娘大笑道:“谁要捉你,你听过独臂神尼的名字没有?”
少年“啊呀”一声,一揖到地,说道:“那么兄台是独臂神尼门下,江南七侠中人了?”吕四娘道:“正是。”那少年瞧了一眼,忽然面呈疑惑之容。原来他曾随母亲武琼瑶,在天山北高峰和易兰珠闲坐论剑,易兰珠说:“当今天下,有四派剑法,各擅胜场,难分轻重。这四派一是晦明禅师传下的天山剑法,二是达摩祖师传下,武当派北支宗师桂仲明谱补的达摩剑法;三是独臂神尼所用的玄女剑法,第四就是白发魔女传下的独门剑法了。”当时武琼瑶道:“天山剑法之博,达摩剑法之奇,玄女剑法之妙,三家并称,那的确是难分高下,我这门剑法失之于偏,姐姐也拿来相提并论,那岂不令我汗颜。”易兰珠道:“姐姐未免太谦了,论到奇诡辛辣,姐姐这一门剑法还要胜过上述三家。”武掠瑶叹道:“三家剑法之中,可惜玄女剑法我尚未见过。”武琼瑶只提三家,始终不敢将自己的剑法与之井列,那自然是她的谦虚。易兰珠笑道:“听姐姐此言,我忽发奇想,若请四派剑客到天山一会也是盛事。只恐人寿有限,奇想成空。那玄女剑法我倒见过,三十年前独臂神尼上天山之时,可惜姐姐不在这里。她的剑法只传关门的女弟子吕四娘,吕四娘身负国仇家恨,终日在江湖奔跑,恐怕未必能到天山呢。”
少年忆起当年之话,心中暗奇何以面前这人却是男子。吕四娘一笑揭下头巾,道:“我就是吕四娘,敢请兄台高姓大名?”少年道:“我叫李治,姐姐所说的武琼瑶正是家母。”吕四娘拱手道:“原来兄台乃是闯王后裔,失敬,失敬!”
原来当年“七剑”归隐天山,武琼瑶与李思永成亲,在白发魔女的旧日居天山南高峰上隐居,只生一子,就是李治。李治十岁之时,父亲去世,由母亲传他独门剑法。再过两年,易兰珠把冯瑛带到天山北高峰,那时冯瑛还只有七岁。天山南北两峰相距千里,武琼瑶每年必来拜会易兰珠一次。所以李治和冯瑛算得是青梅竹马之交,李治比他年长六年,一向拿她当妹妹看待。六七年前,易兰珠再到中原,冯瑛就托武琼瑶照顾。到易兰珠回来后,方再把她领回。有此一段渊源,所以李治和冯瑛十分要好。
吕四娘与李治互通姓名,彼此敬仰。吕四娘道:“李兄离天山多久了,那车老头子又是何人?”李治道:“我高天山未满两年,车世伯以前在四川之时曾和家父共事。我这次下山,家母曾开列名单给我,叫我遍访父亲旧部,看有几人还在人间?前几天我托朋友将我到杭州的消息禀知车老伯,他就约我昨日在三潭明月相会,不料却飞来了那场横祸,幸我小时常在天山绝顶的‘天池’游泳,还略通水性,要不然那就无辜遭受灭顶之灾了。不知那凶憎是什么人?武功如此了得!”吕四娘道声“惭愧”,把了因来历告诉了他,扼腕嗟叹。
李治道:“可所见的那个女孩乃易老前辈爱徒,也是她唯一的传人,请姐姐帮我一同寻找。”吕四娘怔了一怔,心想:那女孩武功极杂,怎会是易兰珠的徒弟?道:“李兄恐怕认错人吧?”李治笑道:“我与她一同玩大,怎会认错?只是不知怎么她却似迷失本性似的,令我十分忧虑!”吕四娘道:“既然是易老前辈的衣钵传人,那我当得效劳,尽心寻找。”
正说话间,忽听得“呜,呜,呜!”三枝响箭,一声长两声短,从东南角发出。吕四娘吃了一惊,对李治道:“请兄台见谅,我有急事,必须赶回客寓。”李治道:“怎么深夜有人发射那响箭?”吕四娘道:“那是我们同门联络的信号!”李治也吃了一惊,道:“既然如此,女侠请便!”吕四娘拱了拱手,正想下山,忽又说道:“李兄,你的车老伯在我那儿,你明日来吧。”当下将客寓地址说了,就在葛岭山脚的东南角上,倚山面湖,是杭州最著名的旅馆。李治喜道:“我明日绝早便去。”吕四娘足尖一点,身躯晃处,疾若流垦,倏忽不见!李治大为佩服。
闹了半夜,一钩斜月,渐向西沉,想已过了五更了。李治跳上一块临空突出的岩石之上,四处俏望,空山静寂,只有松风过耳,远处潮音。李治大为失望,忽听得格格的笑声,起自身畔,李洽急忙跳下,叫道:“瑛妹,瑛妹!”日间那女孩子突然从山石后面闪了出来,格格笑道:“我在这儿!”
李治大喜,那女孩子招招手道:”你来呀!”李治一阵迟疑,女孩子笑道:“我不打你了,我刚才跟你闹着玩呢,你还生我的气吗?”李治走过去拉她的手,那女孩子一笑挣脱。李治怔了一怔,忽然想起她现在已是十四岁的小姑娘了,可能懂得害臊了呢。也便笑了一笑,问道:“那青衣妇人是谁,你怎认得她的?”那女孩子道:“你管得着?我认得的人都要对你说吗?”李治又怔了一怔,心想:怎么她的性情全部变了,她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儿呀!
要知李治和冯瑛在天山之时情同兄妹。冯瑛对他十分柔顺。李治真想不到两年多不见,她却用这样的口吻回答自己。那女孩子又格格笑道:“你坐下来呀,你尽呆呆的看着我干嘛?”李治坐在她的身旁,问道:“易伯母好吗?”那女孩子道:“很好呀,她也惦记你呢!”李治道:“她的头发怎么样了?”那女孩子道:“还不是像从前一样斑白。你问她的头发干吗?”李治跳起来道:“什么,易伯母的头发白了?”要知易兰珠的头发,因为几十年前曾服了忧昙仙花,可保永世不白。若然一白,就是死期到了,所以李治问她头发,实际就等于问她健康如何,如今听这女孩子说她发已斑白,如何不慌。那女孩子忽又笑道:“我骗你呢,你本来很聪明嘛,怎么这次笨了?我不是说她的头发像从前一样吗?她的头发以前怎样,难道你不知道?你下山也不过两年。”李治一听,果然她是说过这话。笑骂道:“你怎么学得这样顽皮了?拿这个来吓我!易伯母的头发是永远不会白的,你说她白了,不是诅咒她要死吗?亏她那么疼你,你开玩笑也不应这样开!”那女孩子伸伸舌头道:以后我不敢了!”
看官们都知道这女孩子实际不是冯瑛而是冯琳了。她躺在山石之后,把吕四娘和李治的对话全都听去,心里又惊又喜。她年纪虽小,可是也听人说过易兰珠和武琼瑶的名头,知道这两人是当今之世最厉害的女剑客,尤其是易兰珠更是内家正宗,剑术大家,了因和尚天叶散人他们常常骂她,还说过要邀集十名一流好手去斗她。冯琳虽小,人却聪明,见这些“伯叔”如此恨她忌她,就知这易兰珠的本事一定大得不得了。心中好生仰慕。
适才她在山石之后,听得李治原来是武琼瑶的儿子,又听李治说自己“是”易兰珠的唯一传人,而且还和自己一同玩大,心中暗暗奇怪,难道世界上真有一个和自己十分相似的人?可不知她叫什么名字?心中忽然起了一个鬼主意:就冒认是那不知名的女孩子,逗逗李治。
李治做梦也想不到眼前这女孩子不是冯瑛,又问道:“你这两年见过我的母亲吗?”冯琳晤晤呀呀,含糊说道:“见过一次。”李治道:“她怎么样?”冯琳道:“她在练剑。”李治奇道:“怎么她在练剑?她不坐关了吗?”原来李治下山时,她母亲已开始“坐关”,以七日为一期,即每次静坐七天,静坐之时,只食花果,过了七天,然后再食烟火。然后休息三天,又再静坐。这种长期“坐关”,乃是修习最上乘内功者最后要过的一关。“坐关”期中,不理俗务,更无需练剑。所以李治一听冯琳说她母亲练剑,大为奇怪。冯琳听言察色,知道一定是自己说错了话,微微笑道:“我和师傅一同去的,师傅说你母亲走火入魔!”
李治这一惊更甚,颤声叫道:“她走火人魔?哎呀,那么她身体怎样?”冯琳在四皇子府中长大,遍习各派武功。然而四皇子门下异人,除了因之外,谁都不懂正宗的玄门内功,其他各派偏门修习内功的常会“走火入魔”,所以冯琳对这个名词十分熟悉。因道:“好在我师傅及时赶到,李伯母心灵正起异状之际,面肉痉挛,我师傅一瞧,就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