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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西拿报纸看,时间久了,不知怎的有点心烦意乱。她好想把他戳醒,问问他用什么香水。不,香水味道不浓,可以说几乎闻不到,可谁叫她对这个味道太敏感呢。带一点点清凉,又被身体的热气笼住,说不清楚的感觉,却叫人不由想贴近这味道。
空姐推了车派发饮料和食物,她为他收下。想了想,还是用手肘把男人推醒,男人猛地震了下,拉下帽子,对着苏西。是个英气勃勃的男人。苏西好像被他给震慑了,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好对着自己桌板上的食物做了个模糊的手势。她觉得他真像一只具有侵略性的肉食动物,眼神凌厉且具有攻击性。她的心突突跳了起来。然后侧过身,一言不发。
还需要问香水吗?免了。
第十章
到港了,苏西先起身,拎了行李走。
有人在她身后踉踉跄跄,她忍不住回身,是那个男人,站着对她笑,笑容同以前一样,一半的天真,一半的惫懒。
“苏西,逃什么呀,还这么怕我?”他略略调弄。
苏西咬唇,想起刚刚在机舱他们俩把彼此当陌生人的一本正经样,唇角扬了扬,说:“千禾,这样的重逢,真的很戏剧性。”
“你以为有那么多巧合?”他靠近她。
“那么,是你安排?”她惊讶。
“是冥冥中自有安排,某些人逃不过我的手掌心。”他一本正经地伸手,“很高兴再见到你。”
“哦,我也很荣幸。”她与他相握。手劲与时间有点悖离礼节。手比人亲热。他们认识。还记得。
那属于久远以前的记忆。她以为已经消失在时间的巷道。
“想什么?好了,给个叙旧的机会,让我送你回去。”千禾不由分说,抓起苏西的行李。苏西从未享受过千禾的热情,7年之后就当补偿。
招过出租,两人并排坐在后座,一时都无话。只任车子在下班车流高峰中走走停停。车内异常安静。曾经他们也有过沉静。细水潺潺,那是吉他的乐音。广播室的窗子外有下坠的日头,金黄色涂染着深蓝色的云霓,在远远的天边狭长的一缕,仿佛永不消逝。
那个时候,苏西以为,她所拥有的平静与悠远永不消逝。然而多年后,这种情怀更像是破晓前梦里一曲支离破碎的笛音,虚幻到无法拼接的程度。年少的爱恋,缘情而生,随境而灭。这是最正常的归宿。
然而追念的时候,雨后草木的清新味道仍能似真似幻地闻到,夹竹桃细长叶片盛着露珠,紫藤馥郁的香气招引着蝴蝶,氤氲中有乐音袅袅聚拢,那是她青春初萌的时光。
“苏西,记不记得我们初相识”他先开口。
记忆是一条浮满杂物的长河,要深潜下去,才能看到底部嶙嶙峋峋的石子。那些锋棱的石块互相砥砺着,平摊在生命的底层,构成人生第一道风景。
苏西刚上大学时,非常迷学校广播台的一档节目,“地下三毫米”,播出时间是每周一下午五点,专门放一些奇奇怪怪的歌。南面网球场有一个破喇叭,每到点,苏西总要坐在那里把半个小时的节目听完。那个DJ,叫千禾,她一直以为是假名,至少她不知道有人姓千,老千的千。他的嗓子令人听着很舒服。亚光却不暗哑,低沉却不哽咽,醇香却不招摇,像北极光,明亮,坚韧,耐寒,反正有特殊的余韵。吸引她的不只如此,还有他独特的讲解与他播的非主流的歌。他会把音乐的各种品质作通俗的比附,诸如,金属是黑色的狮子,朋克是金色的土豺,民谣是浅绿的蟋蟀,哥特是修长的毒蛇,电子是艳丽的蜥蜴,英伦是懒散的狐狸
那些音乐呢,因为被他添上自己的心情而显得温顺可爱。
——冬天来临,有时夜里会被冻醒,张皇地拖一床棉被蜷缩成胎儿的姿势。早晨拉开窗帘,有大片迷离的阳光倾洒下来,一瞬间感觉眩晕。婆婆打电话来要我把冬天的衣服拿出来晒,说早晚温差大要注意自己照顾自己。知道我春节要回家婆婆显得很高兴。
——六月末,阳光向北回归线靠近,海水每天都更加清澈,季风闯入房间,吹乱窗台上的歌词,我给自己倒一杯白开水,点一支烟,弹一首简单的歌,没有多余的忧伤,蓝色的床单拍打竹竿。
苏西经由他,得窥音乐的魅力,那是一双隐形的翅膀,带着心灵自由翱翔。心的无所不在带来灵魂的充足饱满。苏西的面前是一个新鲜的殿堂。
她几乎是风雨无阻地听,时间长了,忍不住暗自揣度那背后的人。
在她的想象中,那应该是个长相普通,性格内敛,略带点孤傲的男孩子。孤傲却不孤僻,只要有人向他的世界叩门,他会很热情地敞开。
虽然这样想,苏西却从未想过要真的去认识他。可是缘分还是来了。
那是一个黄昏,她抱着书本经过篮球场。当时正在举行经济系与物理系的篮球对抗赛。球场边上围了不少人,女生居多。尖叫声时不时蝴蝶一样飞出来。
苏西驻足,侧身看过去。
黄昏血红的光线泼墨似的喷溅过来,运动员周身碎碎地染了些金光,跃动、弹跳的时候犹如剪纸一般,有一种剥离现实的美感。其中一个男生表现得尤为出色,爆发力非常好,投篮的时候,姿态洒脱,命中率极高。他每次得分,女生的叫声尤为激烈。
苏西很少做拉拉队,但也不得不承认,运动的男生真的很美,便索性停下,细细欣赏起来。
可是脚还没站稳,一个篮球当头飞来,哐的一声,重重砸在她脑门上,随之砸来的,还有一大片黏答答的目光,真是丢人丢到家。苏西顾不得疼痛,摁住脑袋就溜。有人却从场地跑出来了,长手长腿,鹿一样,很快蹿到她面前。
“同学,对不起啊。”莫名耳熟的声音,让苏西惊慌抬头,她无防备的泪水早就涌出来了,将一张脸抹得淋淋漓漓。
男生未料到有那么严重,看了那张脸,不由得愣一下,跟着指指头:“真的很痛?”
“还能骗你哪,”苏西叫,“不信砸你一下试试。”
“好啊。”男生居然痛快说,一脚勾过球,轻踢到她跟前,“小妹妹,下手重一些啊。”这语气又略有些轻佻。
苏西想了想,拾起球,说:“那你准备好了。”
“没问题。”男生扬扬嘴角。苏西便迅速将球掷了过去,而后撒腿就跑。跑了一程,回身,对男生吼,“痛不痛?”
男生叫:“一点都不痛。”
可是她疼。并且,第二天,她脑门鼓出个小包,迟迟不落。就是从那时起她留起了刘海,把小包给遮挡起来。包消退后,那一块肌肤变成深色,一直没有转淡过。
人生的印痕总是从某时开始的,不过往往要过了若干年,转了一圈,才能回味出当时的意义。她疼痛,他不。对他来说她是个意外,而她要为这意外付出惨痛的代价。
苏西依旧听着“地下三毫米”,依旧为脑门上的包烦恼,依旧不知道那个闯祸的家伙就是“地下三毫米”的DJ千禾。直到某个周末,被小潮拉去爬山。这是登山协会组织的活动,主要是欢送退队的老生。当时共有五男四女参加,男生叫嚷着缺个女生,小潮便把上铺的苏西带上了。
就是在这个活动上,苏西见到了那个砸了她脑袋的家伙。当小潮指着被女孩子众星捧月般围起来的他说叫千禾时,她吃惊地张大了嘴巴。她想象中的千禾沉静忧郁,甚至有点冷漠孤傲,纵使不完全离群索居,也绝对不会是这样一只狂蜂浪蝶。所以,当千禾认出她,向她走过来,嬉皮笑脸说“小妹妹,现在还痛不痛”时,她除了笑笑,并没什么话。从地下走到地上,当把一个人完全落实进眼的时候,有时未必是一件好事,苏西觉得相当失落。
分组爬山的时候,苏西跟一个叫王涛的胖子结伴。胖子走了一程便觉吃不消,放弃了。苏西一人上山。当时大家约好在山顶一处叫“冷月”的旅馆碰头。苏西不知怎的走偏了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到达山头,却死活找不到旅馆,别说旅馆,连个茅棚都没有。当时,天已经全黑了,苏西一个人孤魂野鬼般漫游在山巅。
深秋的夜,冷风飕飕,与风一起扑入耳朵的还有诸多淅沥桫椤的可疑声响。苏西就像一只警报器一样,一会儿扭头,一会儿抬头,一会儿俯身,好像四处全是炸雷。惊惶和寒冷钻进衣服,粘到肌肤上,便化成了一条条冷汗。她哆嗦着寻找下山的路。这夜没有月,天光凄惨惨的,从树隙间穿出,在地上压出一蓬蓬昏暗的影子。脚步踩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