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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忽地众鸟盘旋,各自分头而去。韩凤瞧着飞鸟四散,过得半晌,一声长叹
。
毕竟是云霄派的掌门。她拍了拍金翅刀上的火场余烬,足尖轻点,身影
化作一抹金霞,流水也似曳出了山林之外。
向扬、文渊二人停下脚步,赶到了此行最后的一程。
眠龙洞地在观音山,离苍山不远。向扬记着寇非天对他抛下的那句话:
「要是出得了这太乙高阁,便来眠龙洞找老夫罢!」而今太乙高阁已毁,向
扬同文渊一复气力,便即赶至此地,但见那山洞洞口有三、四丈宽,未近洞
口,已然清气袭人。
向扬喝道:「寇前辈,在下来了!」洞中不闻回应。文渊侧耳聆听,说
道:「洞中有人。」向扬点头道:「咱们已打过招呼,直接进去。」
两人俱是一般心思:云南之行,在此了断。
眠龙洞中尽是石乳石笋,奇兀嶙峋,深达五丈的岩洞尽处,却是一口寒
泉,其声淙淙,清冽之气便是由此而发。向扬一望那泉水,不觉惊呼一声。
文渊道:「怎么了?」向扬道:「十景缎!」
只见十疋锦缎悬挂在泉水周遭,从洞口这方向看进来,正好拱成半圆,
彷佛洞中实景,浑然天成。
韩虚清既死,师娘也已获救,两人来此的目的除了一见寇非天,便是要
取回十景缎。此时十景缎俱在身前,洞中却无人看守,反而诡异。文渊听向
扬略说泉边景象,也是怔然不解,道:「寇非天岂会把十景缎留在此地,自
行离开?」却听洞外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我是要离开了。在那之前,你
们最好让开点!」
向扬、文渊猛然回头,但见寇非天缓步走进,应贤、应能、程济跟在后
头,另有几名佝偻老翁,俱是白发苍苍,脸上皱纹深陷,比二僧更见老态,
恐怕都是年岁近百。文渊听得分明,心道:「最后这几人脚步虚浮,不会武
功,听这力道似乎都是老人。」
寇非天缓步上前,道:「你们既到了这儿,韩虚清想必已死。这会儿,
可是要取我性命?」向扬道:「『罪恶渊薮』四非人的首领,照理说我们
是不该放过。只是咱们总得先弄清阁下的意图,再做决定。」
寇非天淡然一笑,道:「你若想知道我如此布置『十景缎』的用意,只
管看着。」径自走到寒泉之前,凝立不动。
忽然之间,眠龙洞中回荡起一股洪钟似的响声,嗡然不绝,恍若龙吟虎
啸,那泉水也荡开一圈圈涟漪。文渊听得心惊,暗道:「这是寇非天他运开
全身内力,震撼洞中气流所致。可是怎地能达如此响亮?虽然洞中有回
音,但这内功造诣也实在实在惊人!」
向扬眼睛看着,却更是惊讶。只见寇非天自怀中取出一物,晶莹璀璨,
龙钮丝绶,竟似是皇帝的印玺。但听寇非天缓缓说道:「众卿随行四十年,
今日当是重返皇城之时了。十景缎啊,十景缎!」其声凝沉,竟有种难以言
喻的苍凉。
向扬、文渊惊讶万分,尚未相询,寇非天右手轻举,玉玺对正了十景缎
,「太皇印」掌力一运,逼得那玉玺光华渐盛,直有夜明之能,鲜亮流霞映
上十景缎,光彩交融,倒映水中,在那烟尘之中,竟隐约变幻出另外一番景
象:
琉璃金瓦、重檐彩殿,开阔的御路直通帝苑,这雍容堂皇的气象,正是
天子宫阙。光彩幻化之中,恍若又有云波霞荡,如真似幻,迭映着万里山河
,壮阔难言。
向扬参悟「十景缎」时,却也不感见如此景象,不禁耸然动容,心道:
「十景缎能反应人之欲望,这这难道」
文渊虽看不见皇城幻象,却在满窟回响之中,听见了几声呜咽之声,竟
是应贤、应能众老潸然泪下。只听程济神情激昂,纵声喊道:「监察御史叶
希贤上殿!」声音竟有些哽咽。
应贤踏步上前,神色亦喜亦悲,走过寇非天身边时也不停步,直直往泉
水走去,仍不停步,走进那皇城山水之中,忽然无声无息地失了踪影,竟已
没入水中。
向扬惊道:「不好!」他明知应贤本是敌人,但见他这么迷迷糊糊地落
水,必然溺毙,焉能袖手旁观?正要上前去救,忽听寇非天厉声喝道:「站
住!」左掌拍出,硬是截住向扬。向扬怒道:「你你发疯了么?怎么诱
得自己的同伴自尽?」寇非天摇头说道:「逊帝复位,群臣返宫,这是他们
此生最大的愿望。你不见引他们过去的,乃是十景缎么?」
向扬顿时哑然。文渊同样错愕,心念急转之下,伸手略一摸索,想弄清
这洞中形势,忽然摸到洞壁上有些凹痕不甚自然。他留神摸了一阵,却是文
字,逐一摸索下去,一边喃喃念了出来:
「『飘泊西南四十秋,萧萧白发已盈头;乾坤有恨家何在,江汉无情水
自流。长乐宫中云气散,朝云阁上雨声收;新浦细柳年年绿,野老吞声哭未
休』」
这首七言律诗所述内容,猛然令文渊想起一件史事来:那是大明开国以
来仅见的逼帝逊位之内乱。
当年明太祖朱元璋传位于皇太孙朱允炆,是为建文皇帝,执政宽仁,有
「四载宽政解严霜」之美誉。但越辈传位,却也引起叔父辈的诸王不满。燕
王朱棣打着「清君侧,靖内难」口号,举兵攻入京城,史称「靖难」。
城破之时,宫中起火,传说建文皇帝已死于自焚,实际上却是不知所踪
。燕王登基,是为永乐皇帝,大举屠杀建文旧臣,又逼建文皇帝之师方孝儒
拟即位诏书。方孝儒誓死不拟,竟惨遭「灭十族」,即在九族之外,又搜捕
门生弟子,诛杀殆尽。诸臣族人遇害者,人数逾万,人心惶惶,正所谓「天
下英雄尽还乡」。
建文皇帝下落成谜,民间曾传他削发出家,以避追杀,但毕竟无人可证
。靖难至今,已有四十余年,正与这壁上七律所述吻合。文渊猛然想起当日
海船之上,寇非天假死之前的一番高呼,又听他与程济现下言语,再与此诗
一加对照
「吴王府教授杨应能上殿!刑部郎中梁田玉上殿!刑部侍郎金焦上殿
」
随着程济发喊,应能与身后的踽偻老翁们一一走向那水上宫城,神情又
是激奋,又是感慨,又似乎无穷欢喜,无不含泪。向扬看着众老一一投水,
再也无一上浮,实在无法忍受,大声叫道:「不要过去!你们都想送死么?
」话才说完,应能已然入水。余下寥寥数老宛若着魔,毫不理会向扬。
寇非天缓缓地道:「他们都是昔时朝中官员,这一生只盼能拥故主重掌
朝政,只是嘿嘿,世事难料,此梦难圆。文渊,你可知道我这『寇非天
』三字底下,真义为何?」文渊轻轻点头,道:「败者为寇,这是你曾说过
的,我此刻终于明白。『应文』所指,其实乃是『建文』?」
寇非天微笑不答。向扬先见玉玺,又闻此言,心中也已明白了十之八九
,说道:「你若曾是帝王,自能取得皇陵派的武功精要。四十年来,你练成
了绝顶武功但若要起义复位,恐怕迟了罢?」
寇非天哈哈一笑,长须飘扬,道:「飘泊西南四十秋!我混迹江湖,看
尽世事,早已不复想重登皇位。可是随我出亡的群臣,却是为了什么?这一
群人是我最后一批旧臣,罪恶渊薮的人均死在海上沉船,在朝在野,我都已
没有部属。这水中皇城,就是我最后的归宿。要复位,我自会到那儿复位去
!」文渊道:「那儿没有东西。寇前辈,那是假象,我完全感觉不到那
儿有什么宫阙山水!」
寇非天笑道:「那又如何?随我出宫的人,尽没于此。他们凋零得更早
,在水中漫漫等待多少年,今日宫阙既成,我难道还不回去么?」说话之间
,程济也已走到水边,缓缓沉入。
向扬、文渊震惊过甚,一时无语。寇非天说道:「这帝王之位,我只能
在我那群臣梦里慢慢的坐了,江湖朝廷,本是两个天地,你看那龙驭清可得
了什么好下场?我既已是『寇非天』,早已认份。你们是江湖上最后见得老
夫一面的人,这执掌皇陵的印玺,就交给